里面比想象中更拥挤喧闹。水手、码头工人、走私贩子、还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佣兵挤在粗糙的木桌旁,大声嚷嚷着。空气污浊得几乎能看见油滴。
一个缺了门牙的胖酒保,有气无力地擦着杯子。
鸢尾的出现只引起了零星几道漠不关心的目光。
一个小乞丐在这里并不稀奇,大概是来讨剩酒或者偷点什么的。
她心脏怦怦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视线快速扫过整个酒馆,最后落在吧台后面那个擦杯子的胖酒保身上。
他就是老板?
她挤过几个醉醺醺的水手,蹭到吧台前,踮起脚尖,用她那伪装出的、怯生生的声音,对着胖酒保开口,声音不大,却确保能让他听到:
“请、请问……老瘸腿的铁锤还修吗?”
胖酒保擦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抬起,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小要饭的,胡说什么?滚开!别碍事!”
不是他?
鸢尾一愣,暗号不对?还是她找错人了?她心头一紧,正有些慌乱,忽然,吧台侧面一扇小门里,传来一个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
“谁在外面嚷嚷修铁锤?吵死了!”
一个身影拄着拐杖,从门里挪了出来。
这是个干瘦的老头,一条腿从膝盖以下没了,装着简陋的木假肢,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一道狰狞的刀疤,一直从额头划到下巴。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锐利如刀,扫过鸢尾。
酒保立刻赔笑:“老爹,没事,个小乞丐胡扯呢……”
老头却没理他,那只独眼死死盯住鸢尾:“小崽子,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鸢尾压下心中的紧张,迎着那审视的目光,重复道:“老瘸腿的铁锤还修吗?”
老头沉默了几秒,酒馆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远离了。
他那只独眼里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然后,他用一种古怪的、像是嘲讽又像是疲惫的语调,缓缓答道:
“哼……老瘸腿的铁锤……早他妈锈透了。在这儿,只修齿轮,不修边幅。”
暗号对上了!
鸢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老头已经不耐烦地用拐杖跺了跺地:“吵得我头疼!小崽子,滚进来帮我看看门轴,吱嘎响得烦人!”
他说完,也不等鸢尾回应,转身就挪回了那扇小门。
鸢尾愣了一下,立刻在酒保和其他酒客漠然或看热闹的目光中,跟着钻进了小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的木楼梯,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老头的身影在下方昏暗的灯光里晃动。
“跟上,别磨蹭!”他不耐烦地低吼。
鸢尾赶紧跟上。
楼梯下方是一个低矮潮湿的地下室,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酒桶、生锈的工具和零件,简直像个垃圾堆。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挂在低矮房梁上的、满是油污的防风灯。
老头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得惊人,之前的醉意和慵懒消失无踪。
他上下打量着鸢尾,目光在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上停留片刻。
“洛兰那小子派来的?”他直接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浓的怀疑,“就你?一个小毛孩?”
“他说……这里能听到一些有用的声音。”鸢尾谨慎地回答,没有直接承认。
“哼,有用的声音?”
老头嗤笑一声,用拐杖敲了敲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齿轮,“有用的声音就是,摄政王的走狗最近像闻到了腥味的鬣狗,在码头区搜捕‘铁砧’的人搜得更紧了!好几个联络点都被端了!”
他独眼里燃着怒火和焦虑:“他们现在缺人手,缺到要派你这种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来冒险的地步了吗?”
鸢尾沉默着,意识到情况可能比洛兰透露的更严峻。
老头喘了口气,从一堆废料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精密零件的东西,塞给鸢尾:“拿好!这是从一艘黑隼国来的走私船上弄到的,那帮杂种和摄政王勾搭得越来越深了!想办法交给洛兰,告诉他,‘水蛇’已经惊了,让他们最近都缩紧尾巴!”
鸢尾接过那冰冷的零件,触手细腻,显然不是普通货色。
她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还有,”老头凑近了些,他身上的烟草和铁锈味几乎呛到鸢尾,“小心那些‘皇家’卫士里的生面孔,特别是……左撇子。”
他独眼里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他们不是普通的兵痞,是克罗夫特从别国请来的‘顾问’,手黑得很,专门干脏活。”
左撇子?生面孔?鸢尾默默记下。
“快滚吧!”老头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从后门出去,沿着排水渠走到头,左拐上市政大街。
别再走前门,刚才已经有两只‘鬣狗’晃悠进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楼上酒馆里隐约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和盘问声。
“还有……没有确定的人选就不要乱对暗号,很容易被抓。”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个酒馆里面的人好心。”
鸢尾心头一紧,不再犹豫,对老头点了点头,迅速拉开地下室另一侧一扇更加隐蔽、几乎被木箱挡住的小门,钻了出去。
门外是漆黑恶臭的排水渠。
她屏住呼吸,沿着湿滑的渠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向前跑去,将锈钉酒馆的喧嚣和危险,暂时甩在了身后。
手心里,那枚来自黑隼国的零件,硌得她生疼,也沉甸甸地提醒着她,这场冒险的赌注,正在不断加大。
市政大街的冰冷石板路硌着鸢尾光脚的冻疮,但与锈钉酒馆后门那条恶臭排水渠相比,这里几乎算得上清新。
她贴着高大建筑的阴影快速移动,像一道不起眼的污迹滑过夜色。
手里那枚来自黑隼国的精密零件被她用破布条缠紧,塞进怀里最深处,冰凉地贴着她的皮肤。
老瘸腿的警告在她耳边回响:“水蛇”惊了,“鬣狗”在搜捕,还有要命的“左撇子”顾问。
王都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她需要尽快把东西和消息传给洛兰。
按照之前的约定,她走向广场南边的老铸铁井台。
午夜已过,广场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地上的碎纸和灰尘打着旋儿。
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在远处的街道规律地回荡。
她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眼睛盯着,才快速溜到井边。
手指探入那道砖缝——
里面是空的。
没有粉笔标记,没有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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