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奶奶握着旧伞的手指微微用力，伞面上的雨水顺着伞骨蜿蜒而下，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推开茶厂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吱呀——”一声刺耳的长鸣划破雨夜的寂静，像是老旧的琴弦被强行拉扯，在空旷的厂房里层层回荡，久久不散。
踏入厂房的瞬间，一股比室外更浓重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那是霉菌的腥腐、铁锈的刺鼻、雨水的潮湿，再混杂着陈年茶渣的朽味，交织成一张黏稠的网，死死裹住每一寸空气。苏奶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抬眼望去，只见茶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
巨大的制茶机器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曾经锃亮的金属外壳早已被岁月和潮湿侵蚀得面目全非，锈迹像褐色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每一个角落，剥落的漆皮掉落在地，与碎石、朽木混杂在一起。机器的齿轮卡住了，有的歪斜着断裂，有的互相咬合却早已无法转动，庞大的躯体横亘在厂房里，如同沉睡多年的史前怪兽骨架，透着一股狰狞的死寂。横梁上垂下的电线早已风化开裂，有的悬在半空，有的拖在地上，被雨水浸泡得发黑。墙角堆满了腐朽的茶篓和废弃的木板，上面长满了青黑色的霉斑，厚厚的霉丝像蛛网一样蔓延，偶尔有水滴从屋顶的破洞落下，“嘀嗒、嘀嗒”砸在朽木上，声音在寂静的厂房里格外清晰。
苏奶奶缓缓挪动脚步，老旧的鞋底踩在散落的碎石和锈蚀的金属片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空旷的厂房里不断回响。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的断壁残垣，破碎的玻璃窗框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任由雨水斜飘进来，在地面冲刷出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厂房中央，有一小片空地被刻意清理过，地面的碎石和杂物被堆到了一旁。一盏老旧的白炽灯用粗麻绳悬挂在横梁上，电线勉强支撑着，让灯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线忽明忽暗，像鬼火一样跳动，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影，而光影中央，映出一个纤细却扭曲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灯光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被雨水打湿了几缕，黏在后背的衣服上。她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只有随着灯光的摇曳，身影才会微微扭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苏奶奶停下脚步，握着伞柄的手没有丝毫松动，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没有一丝波澜，却在空旷的厂房内清晰地回荡开来：“林佳人。”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紧绷的弦。灯光下的身影猛地一僵，随后缓缓转过身来。
苏奶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瞳孔微微一缩。眼前的林佳人，哪里有半分短信里描述的绝症缠身、形容枯槁的模样？她的面色红润，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原本清秀的五官此刻扭曲变形，眼底没有丝毫忏悔，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像是捕猎者终于等到了猎物入网。那兴奋中还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尖刀，直直地射向苏奶奶。
“老不死的，你果然来了！”林佳人突然尖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在封闭的厂房里来回碰撞，让人头皮发麻。“我就知道，你最吃‘忏悔’这一套！还是这么假慈悲！”她的声音又尖又利，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一副宽容大度、能原谅一切的嘴脸，好像所有人都得感激你，好像你就是正义的化身！”
她说着，一步步朝着苏奶奶逼近，脚步又快又沉，溅起地面的泥水。她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你真以为，我是真心想向你忏悔？你真以为，我是走投无路才求你？”
苏奶奶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浑浊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早已料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只是没想到，林佳人的恨意竟如此深重。
“我告诉你！”林佳人猛地停下脚步，距离苏奶奶不过几步之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疯狂，“我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和你那宝贝孙女汐暖，是怎么一起下地狱的！当年你们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我要让你们加倍偿还！”
话音刚落，还没等苏奶奶有所动作，厂房四周的机器阴影里，突然蹿出几个高大的黑影！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睛，动作迅猛如猎豹，瞬间就堵住了厂房的所有出口——大门、侧门，甚至连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都有黑影守住。
空气瞬间凝固，沉闷的气味中，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黑影们虎视眈眈地盯着苏奶奶，双手握拳，摆出了戒备的姿态，而林佳人则站在中间，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狞笑，看着被包围的苏奶奶，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苏奶奶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畏惧。她缓缓抬起眼，扫过四周的黑影，又落回林佳人脸上，平静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冷意：“你费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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