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刑退去不到一个时辰,骆养性的手令就到了。简短的几个字:“即刻来见。”
我放下手令,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刚才与东厂的冲突,必然已传到他耳中。是福是祸,终需面对。
整理好衣冠,尽量忽视左肩传来的阵阵钝痛,我跟着来人走向骆养性处理机要的廨房。这里比诏狱廨房宽敞明亮许多,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却更重。骆养性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后,正提笔批阅文书,仿佛没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垂手静立一旁,不敢打扰。空气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左肩的伤处开始突突地跳痛,牵连着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我只能暗自调整呼吸,强撑着不露疲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笔,抬起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能穿透皮肉,直窥心底。
“听说,刚才东厂的孙朝恩在你那里吃了瘪?”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镇抚,”我躬身道,“孙掌刑无驾帖强索要犯,卑职只是依律办事。”
“依律办事……”他轻轻重复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律法是好东西,但在这京城,很多时候,律法敌不过权势。东厂这次丢了面子,不会善罢甘休。”
我沉默着,知道这不是需要我回答的时候。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把你放在掌刑千户的位置上,很多人等着看笑话,也包括东厂。”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住我,“杜文钊,你可知,我为何要用你?”
“卑职……不知。”我如实回答。这确实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因为你是一把刀。”他走回案前,语气笃定,“一把够快,也够狠的刀。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无路可走,除了紧紧抓住北司这根稻草。东厂势大,北司需要能豁得出去的人,去碰一碰他们的锋芒。而你,正好需要北司的庇护,去报你的仇,活你的命。”
他的话冰冷而直接,撕开了所有温情的伪装。我心中凛然,这就是赤裸裸的交易。
“孙朝恩不过是个小角色。”他继续道,“他背后的苗头,才是你需要留意的。接下来,东厂会有更多动作,明的,暗的。诏狱,就是第一道防线,也是你反击的阵地。守住它,用你的方式,让东厂知道,北司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他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去吧。记住你的位置,也记住你能做什么。北司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卑职明白。”我深深一揖,退出了廨房。
走在返回诏狱的冷清回廊上,夜风一吹,我才发觉贴身衣物早已被冷汗湿透。骆养性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我就是他用来搅动局势的一枚棋子,一把用来对付东厂的刀。而我能做的,就是在这盘棋局中,努力活下去,并尽可能利用这把“刀”的身份,斩开一条生路。
左肩的疼痛愈发清晰,仿佛在提醒我,这条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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