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的话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我心底。我明白,在这北司诏狱,每一刻都是刀头舔血。回到那间阴冷的廨房,药味和血腥气似乎更浓了。左肩的伤处随着夜深,开始一阵阵抽痛,那“蚕丝手”的阴劲如同活物,在骨髓里慢慢蠕动。
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强打着精神,将廨房内外可能潜入的路径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将我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晃动。窗外是死寂的诏狱深处,只有不知从哪个刑房里隐约传来的、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呻吟的呜咽。
子时刚过,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老鼠啃噬墙角无异的“沙沙”声,从头顶的通风隔栅处传来。不是老鼠,那声音太有节奏,太刻意。
来了!
我瞬间屏住呼吸,右手悄然按上腰间的“血饕餮”,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倚靠椅背的姿势,仿佛因疲惫而浅眠。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住那片昏暗的屋顶。
隔栅被无声无息地撬开一道缝隙,一道细长的黑影,如同无骨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地时连灰尘都未惊起。来人一身紧贴的黑色水靠,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反握着一柄细长、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刺。他的目标明确,直指我的咽喉,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是专业的杀手!绝非寻常江湖客!
就在他短刺即将及体的刹那,我动了!不是向后躲闪,而是猛地一脚踹向身前的书案!沉重的木桌带着呼啸声撞向杀手!同时,我借力向后翻滚,左手(尽管剧痛钻心)抓起桌上那盏油灯,奋力掷向杀手的面门!
杀手显然没料到我有此反应,身形微微一滞,灵活地侧身避开书案,短刺一挥,精准地将飞来的油灯击碎!灯油泼洒,几点火星溅落在他的黑衣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廨房内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火星和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
黑暗,是我的朋友!
杀手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如同鬼魅般再次扑上,短刺划出诡异的弧线,直取我因翻滚而暴露的胸腹空门!他算准了我左臂重伤,行动不便。
但我对这片黑暗太熟悉了!每一天,我都在这里感受每一寸地面的起伏,每一处阴影的深浅。在他扑来的瞬间,我已侧身滑步,险险避开毒刺,同时“血饕餮”出鞘,刀光如匹练,不是劈砍,而是贴地疾扫,目标是他立足未稳的脚踝!
杀手轻“咦”一声,足尖点地,身形如烟般飘起,避开刀锋,短刺顺势下扎,刺向我持刀的右腕!招式狠辣刁钻,应变极快!
我刀势不收,反而手腕一抖,刀身翻转,用刀背硬格短刺!
铛!
火星一闪!一股阴柔的劲力透过刀身传来,震得我右臂酸麻!这杀手的内力修为,竟也如此诡异!
趁着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我弃刀后撤!不是逃跑,而是退向廨房角落那处堆放刑具和杂物的阴影!杀手如影随形,短刺如毒蛇吐信,紧追不舍!
就在他即将追入阴影的瞬间,我猛地一脚踢翻旁边一个半人高的、装满生石灰的木桶!粉末漫天飞扬,瞬间遮蔽了视线!
杀手反应极快,闭眼急退!但就在他后退的刹那,我早已埋伏在阴影中的左手(忍着肩胛撕裂般的痛楚),猛地抽出了那柄用破布缠裹的暗红弯刀!血刀门凶刃出鞘,带着一股惨烈的煞气!
我没有用眼睛看,全凭对位置的记忆和听觉,弯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自下而上,反撩向杀手预计后退的路径!
“噗嗤!”
刀锋入肉的感觉传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石灰粉渐渐落下,月光重新照亮廨房。杀手踉跄后退,他的右腿从大腿到膝盖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狂涌!他单膝跪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弯刀。
我拄着弯刀,剧烈喘息,左肩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浸透了衣衫。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气力和心神。
“东厂……还是田弘遇?”我盯着他,声音嘶哑。
杀手眼神凶狠,猛地将短刺掷向我,同时左手一扬,数点寒星射向我面门!想垂死挣扎!
我早有防备,弯刀一挥,磕飞短刺,同时偏头躲过暗器!但就这一瞬的耽搁,杀手竟用剩下的一条腿猛地蹬地,身形如箭般射向那扇开着的窗户!他想逃!
我眼中厉色一闪,岂能让他逃走!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弯刀猛地掷出!
弯刀旋转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血色的轮盘,精准地劈入杀手的后心!
他身体猛地一僵,扑倒在窗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廨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我走到窗边,确认杀手已死,这才缓缓拔出弯刀,在他身上擦净血迹。
检查尸体,依旧没有任何标识。但这次暗杀,时机、地点、方式,都太过精准。不是内部人泄露行踪,就是有极高明的探子摸清了诏狱的布局和我的作息。
我将尸体拖到角落,用杂物暂时掩盖。天快亮了,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麻烦。
站在血腥的廨房中,我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冰冷。骆养性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位置,我的战场。暗杀不会停止,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凶险。
我收起双刀,看着窗外微露的曙光。必须更快地恢复实力,必须更狠地反击。在这诏狱深处,要么成为猎人,要么,就是下一个悄无声息消失的囚徒。
我,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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