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年宫内,象征着成年与亲政的加冠大典已然礼成。那顶沉甸甸、缀满玉旒的王冠,终于名正言顺地戴在了嬴政的头上。玄色十二章纹礼服包裹着他年轻而挺拔的身躯,冕冠垂下的玉旒微微晃动,遮挡住部分视线,却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典礼的庄严肃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祭祀时焚烧香料的余味,以及礼乐那悠远恢弘的余韵。
然而,所有参与典礼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此刻却无人能完全沉浸在亲政大典完成的喜悦或感慨之中。他们的心神,更多地被宫墙之外那刚刚平息、却又仿佛仍在耳边回响的厮杀声,以及那位端坐于王座之上、面色平静得令人心寒的新王所牵引。
嬴政并未立刻宣布散朝或举行宴会庆祝。他高踞王座,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肃立的群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整个大殿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官员们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殿外风吹旌旗猎猎作响的声音。吕不韦站在百官之首,低眉顺目,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宽大袖袍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赵姬称病未曾出席典礼,但她的缺席,本身就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名身背赤色翎羽(代表紧急军情)、满身风尘之色、甲胄上甚至还带着干涸血渍的信使,在郎官的引导下,快步奔入大殿!他来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军报竹简,声音因为激动和长途奔驰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报——!雍城捷报!逆贼嫪毐所部,于蕲年宫外遭我大军迎头痛击,伤亡惨重,已然溃败!残部正四散逃窜,昌平君将军已派精骑追击!”
这第一声捷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块石子,瞬间在百官心中激起了涟漪!虽然很多人早已猜到雍城方向叛军讨不了好,但得到正式确认,还是让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对高踞王座上的那位年轻君王,投去了更加敬畏的目光——原来大王早已料敌先机,布下陷阱!
嬴政面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信使退下。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小柱子立刻上前,接过军报,恭敬地呈送到御案之上。
还没等百官完全消化这第一个消息,第二名信使又到了!同样是风尘仆仆,同样是声若洪钟:
“报——!咸阳捷报!昌文君将军已率王师入城,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叛逆肃清在即!城中秩序正在恢复!”
“好!”
“太好了!”
大殿之中,终于忍不住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压抑着的欢呼和议论声。咸阳之围已解,都城无恙,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不少家在咸阳的官员,更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嬴政依旧平静,只是目光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
紧接着,是第三名、第四名信使……他们如同接力一般,将来自不同战场、不同方向的胜利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入这座象征着秦国权力核心的大殿:
“报——!逆首卫尉竭,于咸阳巷战中负隅顽抗,已被我军阵斩!首级在此验明!”(或许真的带来了首级,用木匣装着)
“报——!逆首内史肆,试图潜逃出城,已被生擒!现已押入死牢!”
“报——!叛军主要头目二十余人,或死或擒,名单在此!”
“报——!据溃兵供称及多方查探,逆首嫪毐,仅率少数残兵败将,已逃至好畤(或其他预设地点)附近山林中,我军追兵已将其合围,不日即可擒获!”
每一份捷报传来,都引起百官一阵难以抑制的低呼和对嬴政愈发浓烈的敬畏。这些捷报,不仅仅是对叛乱的平定,更是对这位刚刚加冠亲政的年轻秦王,其深谋远虑、其果决狠辣、其掌控全局能力的绝佳证明!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位君王如何在谈笑间(或许没有谈笑,但绝对从容),便将一场看似凶险、足以颠覆社稷的叛乱,轻松扼杀于萌芽之中,并且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肃清余孽!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沉稳,让所有曾经或许对他还有所轻视、有所疑虑的臣子,都从心底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由衷的折服。
吕不韦的脸色,随着这一份份捷报,变得越来越苍白。尤其是听到卫尉竭、内史肆这些与他或多或少有些关联(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的嫪党核心纷纷落网或授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知道,清算的刀子,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只是还不知道何时会落下。他偷偷抬眼望向嬴政,却只见对方平静无波的脸,那双隐藏在玉旒之后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他内心所有的恐惧和侥幸。
当最后一份关于嫪毐被围的捷报传来后,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嬴政的决断。
嬴政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仿佛这一切的胜利,都早已在他的预料和计划之中,如同棋盘上按部就班吃掉对方棋子的过程,理所应当,无需惊喜。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侍立在侧的昌平君身上(昌平君在宫墙防御战结束后便回来复命)。
“昌平君。”
“臣在。”
“传寡人令。”嬴政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所有擒获之逆首,如内史肆等,务必生擒,押解至咸阳。阵斩者,如卫尉竭,验明正身,传首各处。至于嫪毐……”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生擒,寡人要亲自在咸阳,看着他伏法。”
“唯!臣遵旨!”昌平君躬身领命,心中凛然。大王这是要公开审判,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啊!
“此外,”嬴政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所有参与平叛之将士,无论雍城、咸阳,皆按秦律,论功行赏,不得有误。阵亡者,厚加抚恤。”
“臣明白!”
安排完这些,嬴政才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冕服和冕冠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威严迫人。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文武百官。
他的视线,仿佛有重量一般,掠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最后,有意无意地,在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吕不韦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仅仅是一瞬,却让吕不韦感觉如同被冰水浇头,遍体生寒。
然后,嬴政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石撞击,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宣告和警告的意味:
“乱臣贼子,祸国殃民,死不足惜。”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大秦律法如山,无论是谁,身居何位,与寡人有何渊源……”
他的目光似乎再次扫过吕不韦,以及那些可能与嫪毐集团有牵连、此刻正心惊胆战的人。
“……触之者,必遭严惩!”
这最后八个字,如同八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这不仅仅是对嫪毐及其党羽的最终宣判,更是对在场所有臣子,尤其是那些心怀鬼胎、或者曾经与嫪毐、吕不韦过往甚密者的严厉警告!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秦的律法,就是嬴政的意志!任何人都不得挑战!
百官齐齐躬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整齐:“大王圣明!臣等谨记!”
这一刻,再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刚刚亲政的年轻秦王。他的权威,不再仅仅来源于血统和冠冕,更来源于这场血腥叛乱被他以绝对力量和冷酷手腕迅速平定的铁一般的事实!他的形象,在群臣心中,与那个深沉、果决、不容置疑的绝对统治者,彻底重合在了一起。
雍城之围已解,加冠礼已成,叛乱已平。
一个属于秦始皇的时代,伴随着捷报的蹄声和鲜血的洗礼,正式拉开了它波澜壮阔又冷酷无情的序幕。
而接下来,等待那些被生擒的叛逆们的,将是法律与王权最残酷无情的终极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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