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秋草没过膝盖,沾着晨露,打湿了裤脚,空气里飘着野菊的清香,混着远处稻田的稻香,倒比油坊里的味道更清爽些。林野手里拎着把柴刀,一边劈砍挡路的荆棘,一边对照着账册上的针孔地图——那地图果然精准,每个弯道、每块突出的岩石都标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标注的“三棵歪脖子树”如今只剩下两棵,另一棵大概是被雷劈了,只留下个焦黑的树桩。
“就在这附近了。”老马喘着气,指着前面那棵最大的老槐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皴裂得像老人的手掌,枝桠上挂着些红布条,是附近村民祈福系的。“针孔地图上画着树底下有块‘长着青苔的方石头’,您瞧——”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槐树根部果然卧着块半人高的青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边缘方方正正,确实像人工凿过的。他蹲下身,用柴刀刮去青苔,石头上露出几个模糊的刻字,仔细辨认,是“油藏于此”四个字,笔画深得能塞进指甲。
“动手吧。”老马递过把铁锹,“当年账房先生说,这坛子埋得浅,刚过膝盖,怕年深日久烂在土里。”
铁锹插进土里,发出“噗”的闷响,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挖了没几下,锹头就碰到了硬东西,发出“咚”的一声。林野放慢动作,用手刨开周围的土,一只青灰色的陶罐慢慢露了出来,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还系着根麻绳,虽然褪色严重,却依然结实。
“小心点,别碰坏了。”老马在一旁叮嘱,眼睛里满是期待。
林野把陶罐抱出来,罐身冰凉,上面印着细密的冰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他轻轻解开麻绳,掀开红布——一股醇厚的香气瞬间涌了出来,不是新榨芝麻油的生涩味,是带着点焦糖香的陈香,像放了多年的老酒,浓得化不开。
“真香啊……”老马深吸一口气,眼眶有点红,“我爹当年总说,账房先生埋这坛油时,说要留给‘懂油的人’。他说油这东西,性子烈,得懂它的脾气,急了会糊,慢了会腥,就像这坛油,埋了这些年,火气泄了,才酿出这么厚的香。”
林野用手指蘸了点油,放在舌尖抿了抿——先是满口的香,慢慢渗出点回甘,一点都不腻,倒像含了颗裹着蜜的芝麻糖。“这油……怎么一点都没坏?”
“您看这罐底。”老马指着陶罐底部的小孔,“这是‘会呼吸的罐’,陶土透气,能让油慢慢‘呼吸’,又不会进太多潮气。当年账房先生特意请陶匠做的,说‘好油要像人一样,能吐故纳新’。”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些油进去,“回去给我孙儿抹馒头吃,让他知道,当年的油,是这么个香法。”
林野把红布重新盖好,想把陶罐放回土里,却被老马拦住:“别埋了。账房先生说‘藏是为了等,等着懂的人来,就该让它见天日了’。咱们带回去,倒进新榨的油里,让新油沾点老油的香,也算续上了缘分。”
下山时,林野抱着陶罐,感觉怀里像揣了个暖炉。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落在油坛的冰裂纹上,像碎金在跳舞。他突然想起油坊账册里的一句话:“油如人生,熬得越久,香得越沉。”
回到油坊,正好赶上新油出锅。金黄的芝麻油顺着竹槽流进油缸,滋滋地冒着热气,香气混着老油的陈香,在院子里盘旋。林野按照老马说的,把老油倒进新油里,两种香气一撞,竟生出种奇异的味道——既有新油的鲜灵,又有老油的醇厚,像年轻人挎着老人的胳膊,在阳光下慢慢走。
“您看这泡沫。”老马指着油缸里的泡沫,“新油的泡沫多,浮在上面;老油的泡沫少,沉在底下,混在一起,倒像一幅画了。”
林野看着泡沫慢慢消散,突然明白,那些藏在针孔地图里的暗号,埋在树下的油坛,不只是为了留下一坛油,是为了留下一种念想——让后来人知道,曾经有人这样认真地对待过一坛油,认真地记过一笔账,认真地把日子过成了值得回味的香。
他翻开油坊账册的空白页,提笔写下:“今日,遇老油一坛,香透岁月。知世间好物,从不会真的消失,不过是换种方式,等懂它的人来接棒。”
写完,他把账册放进樟木箱,正好压在那本“会变的账册”上面。箱盖合上的瞬间,林野仿佛听见两声轻响,像新旧两本账册在打招呼——老的在说“我等你很久了”,新的在说“我接过来了”。
窗外,夕阳把油坊的影子拉得很长,油缸里的油面上,浮着层淡淡的金光,像谁撒了把星星进去。第四卷的故事,正浸在这混着新香与陈香的时光里,慢慢发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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