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至今记得那一夜——陛下独骑断江,以半副龙甲引爆炸药,生生炸塌南门三重伏阵。
他左手持盾挡下七十二根蚀骨钉,右手长戟迎战三大巫将,直至戟柄崩裂,仍踏尸而行三十余里。
当他终于出现在皇都宫门前时,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完肤,唯有眼中杀意,炽烈如初。
皇都城外,天色晦暗如墨,残存的毒瘴凝成一片片紫黑色的死云,沉甸甸地压在城郭之上,仿佛天地也在为即将降临的劫难屏息。
空气里弥漫着烈火焚烧后的焦糊与挥之不去的甜腥气,鼻腔吸入的每一口都像被滚烫铁锈刮过喉咙,令人作呕。
寒风吹过废墟,卷起灰烬簌簌作响,如同亡魂低语,在耳畔萦绕不散。
街巷之中,无数被巫蛊感染的“共感蛊民”蜷缩在阴暗角落,他们并未死去,却比死亡更加可怖。
这些人浑身皮肤透出诡异的紫色,皮下有活物般鼓动游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肌肉抽搐,喉间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冷汗浸透破烂衣衫,指尖抠进石缝,留下道道血痕。
轰隆!
一声巨响撕裂了这片死寂,厚重的朱红宫门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轰然踏碎!
木屑纷飞如雨,烟尘腾起数丈高,呛人的石灰味混入鼻腔,刺得人眼眶酸痛。
漫天烟尘中,一道身影如浴血的修罗,策马而入。
战马四蹄踏地,铁蹄撞击青砖发出清脆爆响,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蹄下溅起的火星映亮了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眸。
沈渊一身玄甲,猩红的斗篷在身后卷起腥风,猎猎作响,布帛摩擦声划破死寂。
他手中紧握的已非完整的帝王长戟,而是一截在先前突围中崩断的锋刃——断口参差如兽牙,沾满干涸黑血,握柄处缠绕的皮革已被掌心渗出的血浸透,滑腻温热。
即便如此,那断戟在他手中,依旧是收割生命的利器。
“嘶——!”
宫道两侧的阴影里,三十六只体型硕大的“噬魂蜈”猛然窜出,它们通体漆黑,甲壳上布满怨毒的符文,足肢刮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它们快,沈渊更快!
他甚至未曾侧目,手中断戟划出一道冰冷的血色弧光,破空之声尖锐如哨。
只听一阵密集的“噗嗤”声响,三十六只凶戾的毒虫在瞬间被拦腰斩断,紫黑色的毒血迸射而出,洒落在石砖上滋滋冒烟,散发出腐肉焚烧的恶臭,却连他的衣角都未能沾染。
“陛下!”亲信李长风率领一队玄冥卫紧随其后,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黑羽长老已在太庙布下‘百毒尸阵’,以……以药宗三百名弟子的尸骸为基,怨气冲天,欲阻您入内!”
此言一出,周围的玄冥卫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寒意顺着脊背爬升,铠甲下的肌肉微微绷紧。
太庙之前,早已不见往日的庄严肃穆。
一座由三百具扭曲尸骸堆砌而成的尸山触目惊心,每一具尸体都保持着死前最痛苦的姿态——有的仰颈嘶吼,喉管外翻;有的十指深陷胸膛,肋骨折断穿出皮肉。
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黑紫色怨气,如活蛇般蠕动,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仿佛千万冤魂在低语诅咒。
脚下大地阴冷潮湿,踩上去黏腻发软,似有无形之力试图拖拽脚步下沉。
南疆长老黑羽正立于尸山之巅,他身形枯槁,双眼却亮得骇人,看着疾驰而来的沈渊,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冷笑,声波震荡耳膜,令人头皮发麻。
“玄冥帝,你终于来了。”他双臂一张,脚下的尸山剧烈蠕动,骨骼错位的“咯吱”声令人毛骨悚然,浓郁的毒雾从中喷薄而出,凝聚成一条生有九颗头颅的巨蟒虚影——正是他的本命毒兽“九首虺蛇”。
毒雾袭来,带着腐脑般的腥臭,吸入一口便觉头脑昏沉,视线模糊。
“你以为你是来救人的?”黑羽的声音充满了怨毒的快意,“你错了!你才是这场祭祀的最后一环,是献给‘赤焰圣女’最完美的祭品!你的皇道龙气越是强盛,这座镇压万毒的承气台,便会越接近崩解!”
沈渊的身形在毒雾前戛然而止。
他没有理会黑羽的叫嚣,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座被尸山拱卫的太庙。
黑羽的话,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海中最后的迷雾。
他猛地反手,用断戟锋刃划破自己的掌心,剧痛传来,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胸前那枚滚烫的玄冥令碎片上——金属遇血发出轻微的“嗤”声,随即蒸腾起一缕白烟,带着铁锈与灵能交织的气息。
嗡——!
鲜血甫一接触,碎片竟发出一声奇异的嗡鸣,音波直抵颅骨深处,震得太阳穴突突跳动。
一股自他出生起便伴随左右、维系他孱弱生命的奇异暖流,此刻竟脱离了他的掌控,与太庙地底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林清瑶那句“他的命续我魂”在耳边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什么天命之子,什么皇权天授,全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不是承运之人……”沈渊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恍然后的无尽杀意,“我是……锁链本身。”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个真正的“祭品”续命,而他的皇道龙气,则是一把加速她死亡的催命符!
再没有丝毫迟疑!
沈渊纵身一跃,竟主动闯入了那座由三百具药宗弟子尸骸构成的“百毒尸阵”中央!
腐尸堆积的地面松软湿滑,每一步都陷进半寸,脚下传来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他以断戟划地为圈,脚下大地瞬间被刻画出一道霸道的金色阵纹,光芒灼目,烫得鞋底发焦,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土与龙血混合的奇异香气。
“皇极焚心诀!”
一声低吼,他竟不惜燃烧自身精血,悍然催动了北境皇室代代相传、以折损十年寿元为代价的禁忌秘术!
金色的龙形烈焰以他为中心冲天而起,仿佛一轮曜日骤然降临!
热浪扑面,烧得眉毛卷曲,空气因高温扭曲变形。
那足以侵蚀一切的毒雾与怨气,在皇道龙气的极致燃烧下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万千冤魂哀嚎,瞬间蒸发殆尽。
三百具尸骸在金色火焰的席卷下哀嚎崩解,骨肉化灰,那条不可一世的九首虺蛇更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烈焰中化为飞灰!
“不……不可能!你的龙气怎会……”尸山之巅的黑羽见状大骇,他引以为傲的百毒尸阵竟在一个照面间被彻底摧毁!
他惊骇欲退,一道金色的残影却已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噗!”
沈渊面无表情,一掌重重印在黑羽心脉之上。
霸道路掌力瞬间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内脏破裂的闷响清晰可闻。
黑羽口中狂喷黑血,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脸上却露出一抹癫狂的狞笑:“就算……就算你能进承气台……你也救不回她的魂!她已经……啊!”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便被后续而至的金色火焰彻底吞噬,皮肉焦裂的“噼啪”声伴着最后一声凄厉惨叫消散于风中。
沈渊看也未看他一眼,一脚踹开太庙那扇尘封的石门,猩红的斗篷卷起一阵灼热的气浪,吹动额前血发。
地宫深处,眼前的景象堪称末日。
巨大的承气台已从边缘开始龟裂,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台面,裂缝中渗出丝丝黑气,带着腐蚀性的寒意。
中央那座用于镇压毒源的“饲毒炉”正剧烈震颤,炉身之上,无数历代帝王的英灵虚影在其中痛苦哀嚎,声音幽远而凄厉,穿透灵魂。
而在祭坛中央,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不惜一切也要找到的身影。
林清瑶盘膝而坐,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瓣干裂泛白,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她的周身被无数金色藤蔓状的光丝紧紧缠绕,那些光丝源于她自身,却又像一道道枷锁,勒进肌肤,隐隐渗出血珠,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与血腥交织的气息。
她显然已进入了最深度的自我封印状态。
沈渊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她身前,颤抖着伸手探向她的脉搏——几近于无!
唯有她胸前那枚与他共感的玄冥令残印,尚存一丝极其微弱的、风中残烛般的跳动。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沈渊几乎崩溃的心神瞬间凝聚。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匕首,不是为了对敌,而是狠狠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蕴含着磅礴龙气的帝王血,如一道生命的泉源,被他强行灌入林清瑶干裂的唇间。
血液滑落喉间时发出细微的吞咽声,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你说过……要治好我的旧伤……”他俯下身,滚烫的额头抵着她冰冷的额头,皮肤相触的一瞬,寒热交击,令人心颤,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现在,轮到我救你。”
就在他的血液滴落,与她唇边残留的血迹交融的瞬间,异变陡生!
两人的血液交汇之处,竟骤然泛起刺目的金光!
光芒炽烈,映得整个地宫如白昼,照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轮廓。
林清瑶袖中,那枚早已断裂的千机引残片仿佛受到召唤,自行飞出——那是他当年亲手替她戴上的信物,如今,终归相认。
残片与沈渊胸前那枚玄冥令碎片在半空中相互吸引,“咔”的一声,竟完美无瑕地拼合成了一枚完整的、雕刻着龙与药草图腾的古朴玉符——正是幽兰子长老临终前提及的“命钥”!
命钥成形,整座承气台的地面符文随之爆闪,一行亘古的篆文在两人脚下缓缓浮现:
“双命同契,方可启封。”
那一刻,仿佛有一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命钥刺入心脏,直贯灵魂深处。
沈渊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缩,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的意识骤然沉沦,坠入一片血色梦境——那是他五岁那年,第一次咳血昏厥,醒来时却发现林清瑶躺在隔壁房间,指尖滴着与他同色的血。
原来……那时就开始了。
两条命运之河终于在此刻交汇,撕裂堤坝,倒灌轮回。
他的生命力如潮水般涌向她,而她的记忆碎片则逆流而上,涌入他的脑海——幼时药庐的晨露、雪夜守灯的低语、生死关头的舍身相护……
就在这生死交界的瞬间,地底深处,传来第一声低沉的回响……
话音未落,整座承气台轰然震动,地底深处,那原本因林清瑶自我献祭而逆流回溯的万毒之脉,竟仿佛感受到了这股更为霸道的力量,开始以一种违背法则的方式,缓缓回转!
仿佛天地都在回应这场以命相搏、逆天而行的禁忌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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