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死寂被谢宝树那石破天惊的“粪冤”搅得一片狼藉。谢蕴被拖下去的嘶吼声犹在耳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惊恐和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萧景恒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里衣,紧握的拳头藏在袖中微微颤抖。萧凡!又是萧凡!那看似恭顺的陈述,字字句句都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谢蕴的心脏,也斩断了他一条至关重要的臂膀!更可怕的是,萧凡手中那枚寒鸮令牌,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宣告着:父皇不仅知道了,而且选择了最冷酷的方式——用谢蕴的血,作为萧凡踏向权力中央的垫脚石!
皇帝萧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落在了站在殿尾、刚刚完成了一场致命“表演”的萧凡身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满意,更有一丝帝王独有的、对锋利工具的爱惜与警惕。
“禁卫军指挥使陈锋。”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护持宫禁不力,清晏阁遇刺一案难辞其咎,着即革职查办!”
陈锋脸色瞬间灰败,身体晃了晃,被侍卫无声地架了下去。又一个位置空了出来!
皇帝的目光转向萧凡,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萧凡。”
“臣在。”萧凡踏前一步,躬身行礼。青色布衣在满殿朱紫蟒袍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新锐的、不容忽视的锋利。
“你救驾有功,献药有方,更兼…心细如发,洞悉奸佞。”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停顿,目光扫过脸色更加难看的萧景恒,“朕,擢升你为禁卫军指挥使,掌内宫巡防、宫门戍卫!赐金鱼袋,准紫宸殿行走!”
轰——!
如同在滚油中又泼进一瓢冷水!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虽然只是低语和倒吸冷气的声音,但那份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乎要掀翻殿顶!
禁卫军指挥使!正三品!掌内宫要害!金鱼袋!紫宸殿行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数月前还住在冷宫边上破院子里的皇族弃子,一步登天,直接踏入了帝国权力中枢的核心圈!成了皇帝手中那把最锋利、最贴近心脏的刀!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萧凡身上!嫉妒、恐惧、审视、谄媚…如同实质的利箭。萧景恒的眼神更是如同淬毒的冰棱,几乎要将萧凡洞穿!
萧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巨大的冲击和权力的诱惑如同岩浆般冲刷着他的神经。但他脸上却是一片沉静的肃然,没有丝毫得意忘形。他深深躬身,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新晋权贵刻意收敛的锋芒:“臣,萧凡,叩谢陛下天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护卫宫禁,以报陛下隆恩!”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转向殿门口,那个被侍卫死死按住、还在兀自挣扎嘟囔“卑职惶恐”的圆球,“至于那个…谢宝树。”
谢宝树听到自己名字,猛地一激灵,小眼睛瞪得溜圆,充满希冀(和委屈)地望向龙椅。
“虽殿前失仪,喧哗无状…”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然其心…倒也赤诚。污水河中,亦有护主之举(虽然方式奇特)。念其憨直,罚俸三月,调离御马监…”
谢宝树一听“罚俸”、“调离”,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圈一红,又要哭嚎。
皇帝话锋一转:“…调入禁卫军,归新指挥使萧凡…麾下听用。萧凡,此人,朕交给你了。好生…管教。”
噗——!
一些大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把御马监刷马的憨货谢宝树,塞给新晋的、掌管宫禁要害的指挥使萧凡?这…这算哪门子“赏赐”?简直是给萧凡塞了个活宝包袱!皇帝这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萧凡也愣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躬身:“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看向门口那个还在状况外、听到“归萧凡麾下”后一脸茫然的谢宝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管教?这憨货…怕是不好管教。
萧景琰看着谢宝树那副蠢样,又看看一脸平静接下“烫手山芋”的萧凡,嘴角也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这萧凡…父皇给他的考验,还真是无孔不入。
* * *
新任指挥使的值房,位于禁卫军衙署核心区域,宽敞肃穆,檀木桌椅,铜兽香炉,空气中弥漫着权力的气息,与冷宫旁的破院天壤之别。然而,此刻值房内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萧凡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象征三品武官威仪的绯色麒麟服,腰悬金鱼袋,端坐于主位。他面前,站着刚刚被“发配”过来的谢宝树。
谢宝树也换了一身禁卫军最低阶的号衣,肥大的衣服套在他敦实的身板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圆脸上还带着点惶恐和茫然,小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和眼前这位…好像很厉害的新上司。他努力挺直腰板,学着其他禁卫的样子抱拳行礼,声音带着习惯性的颤音:“卑…卑职谢宝树,参见…参见指挥使大人!”
萧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平静地落在谢宝树身上,带着审视。这个憨货,是皇帝丢过来的棋子?监视?还是单纯的…恶趣味?
“谢宝树。”萧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新官上任的威压,“既入禁卫军,当知军法森严。殿前喧哗,冲撞圣驾,按律当杖责三十,逐出宫门。”
谢宝树一听“杖责三十”、“逐出宫门”,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卑职…卑职再也不敢了!卑职只是…只是委屈…那粪…它…” 他语无伦次,眼看又要开始“粪冤”复述。
“闭嘴!”萧凡放下茶杯,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再提‘粪’字,本官现在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杖毙!”
谢宝树浑身一哆嗦,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圆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卑职惶恐”。
看着他那副可怜又滑稽的模样,萧凡心中那点因被打扰的不快倒也消散了些。这憨货,心思单纯得像张白纸,倒也不必过于苛责。
“念你初犯,又是陛下所遣,杖责可免。”萧凡声音缓和了些,“但禁卫军不是御马监,容不得丝毫懈怠散漫!从今日起,你便在本官身边,做个…随行亲卫。”
“亲…亲卫?”谢宝树松开手,茫然地看着萧凡。亲卫是啥?听起来好像比刷马高级?
“就是跟着本官。”萧凡言简意赅,“本官去哪,你去哪。本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多看,多听,少问,更不许再像今日这般莽撞喧哗!若再犯错…”萧凡眼神一厉。
“卑职不敢!卑职一定听话!多看多听少问!大人让卑职往东,卑职绝不往西!大人让卑职抓狗,卑职绝不撵鸡!卑职惶恐!一定好好干!”谢宝树如蒙大赦,咚咚咚磕了几个头,忙不迭地表忠心,憨直的话语引得门口守卫的禁卫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萧凡挥挥手:“起来吧。先下去,找赵都尉领腰牌,熟悉规矩。”
“是!是!谢大人!卑职告退!”谢宝树爬起来,又笨拙地行了个礼,这才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仿佛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
看着那圆滚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萧凡端起茶杯,眼神幽深。谢宝树…是麻烦,但也未必不是一层意外的掩护。一个憨傻的亲卫,谁会过多防备?
就在这时,值房门被轻轻叩响。
“大人,谛听阁张公公派人送来密函。” 门外是萧凡新提拔的心腹,原西六宫戍卫中一个沉默寡言但身手不错的校尉,名叫**石虎**。
“进来。”
石虎推门而入,将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恭敬呈上,随即垂手肃立,目不斜视。
萧凡拆开密函,里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是张德海特有的、如同枯枝划地般的笔迹:
> “漕运总督崔应龙,昨夜于府中‘暴病身亡’。漕帮‘水蛇’魁首及其心腹三人,今晨被发现溺毙于运河码头。北境军镇,恐有异动。寒鸮,当飞。”
萧凡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
好快的刀!好狠的手!
崔应龙暴毙!水蛇魁首溺亡!
这是萧景恒在断尾求生!在毁灭一切可能指向他的证据!
而北境军镇异动…这绝不是断尾那么简单!这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扑!甚至…是更可怕的图谋!
风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血腥的清洗后,酝酿着更大的惊涛骇浪!
萧凡将密函凑近烛火,看着火舌迅速吞噬纸张,化为灰烬。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宫城之外那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天地。绯色麒麟服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石虎。”
“卑职在。”
“备马。点二十名精干可靠、家世清白的兄弟,明日随本官…出城。”萧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出城?大人,去何处?”石虎谨慎问道。
“去…会一会那‘异动’的源头。”萧凡的目光投向北方,那是三皇子萧景琰即将巡边、也是大皇子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陛下既授我权柄,赐我寒鸮令,这第一刀…就该砍在蛇的七寸上!”
他转身,拿起桌案上那枚冰冷的玄黑寒鸮令牌,令牌上的鸮眼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另外,去告诉谢宝树,”萧凡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让他把他的马刷带上。本官这位‘亲卫’,也该…干点正事了。”
石虎愣了一下,随即抱拳:“是!卑职遵命!”
夜色深沉,禁卫军衙署灯火通明。新晋的指挥使大人即将离京,目标直指北境那片暗流汹涌的杀局。而他的身边,除了精干的卫士,还将跟着一个背着马刷、嘴里可能还会念叨“卑职惶恐”的憨货亲卫。
权力的游戏,从朝堂的腥风血雨,转向了边关的铁马冰河。而萧凡这把新磨砺的“寒鸮”之刃,能否在更险恶的战场上撕开血路,斩获更大的权柄?一切,才刚刚开始。
喜欢寒甲御天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寒甲御天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