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只乌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怎么办?”
“扔掉不就是……算了,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
黑木有一瞬间看向了我,改口得很快,他似乎总是在下意识地说出一些自己不想说的话。
“我想把它们埋起来。”
埋起来,就像给人安葬那样。
以前养过一条金鱼,我也将它埋在了花盆里,现在估计已经连鱼骨都找不到了,但是那花盆里的植物长得正好。
“你的力气可以派上用场了,大猩猩。”
黑木拍了拍明介的肩膀,示意他把那个塑料盒子端起来。
“你见过长这么帅,身材这么匀称的猩猩吗?”
明介虽然是照做了,但嘴上却没闲着。
黑木无视了他的斗嘴邀约,走向了教室最后面的杂物柜,稍微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半人高的铁锹。
这个家政教室简直就像是他的家一样,他对这里熟悉无比,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找得到。
“接着。”
黑木将铁锹扔给了明介。
“怎么什么活都是我干了。”
“劳者多劳。”
黑木说得理所当然。
“我来拿这个。”
我从明介的手里将装着死龟的塑料盒接了过来,除了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之外,还想再多看这些乌龟一眼。
“去后山那边的池塘吧,池塘附近的泥土比较软,挖起来会比较容易一些。”
黑木率先一步走出了教室做起了向导,后山那边的池塘我也去过,但是没怎么注意过泥土的问题。
“那里没有什么人去,不用担心会打搅到别人。”
“话说,为什么家政教室里面会有铁锹?”
明介像是表演杂技一般拿着铁锹在手里转了两圈。
我有点担心他会打到我,或者打翻我手里装着死龟的盒子,于是朝着旁边缩过去了一些。
“抱歉,不自觉就……”
明介注意到我的行为后,立刻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和我抱歉,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他好像一直在笑,微笑,苦笑,灿烂的笑,无奈的笑,抱歉的笑……好像用笑就能表达所有的情绪。
“没关系。”
关于铁锹的问题,我也很好奇,家政课似乎没有会用到这种东西的场景,最多也只到园艺铲那个大小的程度就够了。
“这个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万一哪天我要是杀了人了,总得想办法处理尸体吧。”
黑木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行,你打人都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你要是杀人了我姐也救不了你。”
明介十分认真地劝黑木别干这种事,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两个人真的是正常人吗?我突然有点担心和他们一起去后山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放心好了,是开玩笑的。”
黑木头也没回,只是用手在空中摆了摆。
◇
“这个大小就差不多了吧。”
明介挖得灰头土脸的,将身体撑在铁锹上休息。中途黑木接力了一小段时间。
“话说为什么不直接扔在水里啊……我的意思是水葬。”
明介看了眼池塘。
“尸体和荧光染色剂会污染水源,还会有很大的异味,这池塘里面还有别的鱼。”
“难道就不会污染土地了吗?”
“在土壤里面,至少不会扩散那么厉害,要是到了水里整个池塘都会遭殃,而且在土里腐败得没有那么快,气味也不会那么浓烈。”
黑木顺着我的话做了补充,和明介解释着。
“你们两个。”
明介皱了皱眉。
“为什么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老师没有教过这种东西吧?”
“没有。”
我移开了视线。
“海堂同学我就不说了,你的成绩没有我好吧,慎也,你可没有瞧不起我的资格哦。”
“又来了,这和成绩有什么关系,只要我想轻易就能……喂,别搂我的脖子,要喘不上气了……”
旁边传来了手掌拍打手臂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跟着这个节奏,将乌龟一只一只地放进坑里。
又忍不住侧着头看了一眼。
这两个人的关系,真是很好的样子……令人羡慕。
那种自然流露的熟稔,像呼吸一样简单。我大概……永远也做不到那样。
◇
回到家政教室后,稍微休息了一会,明介又变得兴趣高涨了起来,和我一起守在鱼缸旁边。
我本来应该直接带着乌龟回家的,但是仔细一想回家也不会比待在这里好到哪里去。
“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了”
“它吃什么?”
“龟粮。”
“水温够吗?”
“就算是不够,也没办法再加热了。”
“要不要加点石子或者水草。”
“不用。”
“要不端出去晒点太阳怎么样,我姐说多晒太阳对身体好,虽然她自己从来不主动去晒太阳。”
“我觉得已经晒得够多了。”
黑木像是忍无可忍一般“啪”地合上了书,向下压着的眉毛也在诉说着不满。
“你那阳光过剩的大脑能理解什么叫安静吗?”
“你也不晒太阳,头发肯定白得很快。”
明介并未正面回应黑木的讽刺,只是笑嘻嘻地回敬了一句。
但是,至少有一点黑木说得没什么问题,明介确实有些阳光过头了。
像一团始终追逐着浪潮的浮游生物……海滩上过于灼人的太阳?或者永不停息地拍打着礁石的海浪?
不管是我平静地回应,还是黑木有些刻薄地吐槽,他都能用热情来回应。
“话说,这乌龟有名字吗?”
明介终于得偿所愿摸到了乌龟,不过乌龟一下子又缩进了龟壳里。
“没有。”
担心活不过今天所以还没有想过这一点……虽然平时也没有给动物取名字的习惯,因为即使叫了也不会被回应。
这种单方面的情感投射,往往只是人类的自我满足。
“取一个吧,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乌龟这乌龟’的叫着也不好听吧。”
“嗯……”
“干脆叫龟吉吧。”
大概是被打搅得没办法继续看书,黑木也加入了这场讨论……说不定只是想快点终结这个话题。
“取吉祥如意的意思吗……但那不还是乌龟?”
“那就叫龟实好了。”
“只是从公乌龟变成了母乌龟也没差,话说这乌龟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
我将缩在壳里的乌龟翻了个面,手指顺着腹甲从喉部摸向尾部。
“只靠腹部来分辨的话,这种有凹陷的一般就是雄龟。”
当然,也有更准确的分辨方法,但是没法在乌龟缩进壳里的时候使用。
我又把它翻了回去。
“那就叫它壳逃先生怎么样,这家伙总是喜欢缩在壳里。”
“壳逃……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名字。”
“要不,就叫它葛藤好了。”
因为读音的缘故,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想法。
“不错诶,更像个人的名字了。”
“葛藤吗……”
黑木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感觉,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够理解到……我自私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乌龟身上。
“它把头又伸出来了,说不定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哦。”
明介有些惊喜地指着鱼缸里的乌龟。
“你不碰它一会它就自己出来了。”
“所以说你这家伙很无聊啊,很不会讨女生喜欢哦。”
明介像是逮到了机会一般换上了说教的语气。
“我又无所谓。”
这两人又针锋相对了起来,不过这应该更接近于朋友之间的情感交流吧,我不清楚,我不了解,我不熟悉……但只是在旁边观望一眼,都能感受到那种——纽带,我只能如此形容。
我看着葛藤在鱼缸里爬着,不知道它到底听没听懂自己刚刚被取了个名字,但是……
“谢谢你,葛藤。”
我在心里如此说着。
◇
两个小时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若是平时做观察报告的话,这时间恐怕会很难熬。
“我明天还能来看葛藤吗?”
明介对我做出了拜托的动作,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高桥老师说不能把乌龟带到教室里面。”
“没关系,我去帮你求情。”
我们的数学高桥老师,正是明介的姐姐高桥彩乃。
“这种事情就算你求情也没有用的。”
黑木毫不客气地浇了盆冷水,我想也是。但明介立刻又有了新主意。
“那就还是带到这边来好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黑木,他也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像是不耐烦一般地将视线扭向了别处。
“随便啦,这地方又不是我家,我也决定不了什么,还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他的意思就是可以。”
明介捂着嘴悄悄地和我说,脸上又露出那种微笑了。
“感觉真有趣啊,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吧。”
“别说得那么亲切。”
“我们可是出生入死了哦,都没有向老师告发你随便把铁锹带到学校里面来的事,对吧海堂。”
明介连敬语都舍弃掉了,还真是自来熟的过分。
“要不干脆我们一起组个社团好了,反正我还没有找到适合加入的社团呢。”
“别做多余的事,而且,学生会的审查流程可是很复杂又严苛的,申请提交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结果,这群吃干饭的家伙。”
黑木似乎总是对明介的提议持反对意见,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的合理意见。
“那就别管什么学生会了,我们自己组不就好了,就叫【乌龟观察社】怎么样?”
“听起来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社团。”
“其实,我家里还养着其它的动物,有些也可以带来给你们看看。”
“真的?”
明介似乎很感兴趣。
“有些什么?小猫还是小狗?我倒是一直想养一只小狗来着,但是姐姐不允许。”
“主要,是鱼之类的。”
“鱼也可以啊,我还想去水族馆呢,要不我们一起去逛水族馆吧。”
“别想得太得寸进尺了。”
就这样听着两人的拌嘴,走向了校门口。
原本应该只有两个人的家政教室,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了。
对了,我应该才是多出来的那个。
◇
“欢迎回来,小姐,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
“因为……有社团活动。”
我对着保姆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
“我为你感到高兴,小姐,晚饭已经有些凉了,是加热还是重新为你准备一份。”
“加热就好了,稍微等一会吧,我想先去洗个澡。”
活动量确实比往常多了些,再加上紧张之类的缘故,身上出了不少汗。
“我去给浴缸放水,小姐。”
“嗯。”
泡在浴缸里的感觉很舒服,游泳时也是如此,让我觉得自己离鱼又近了一步。
但是,我和鱼终究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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