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还记得,他刚拜师的时候,还幻想着剑法大成后,就去奈费勒面前好好炫耀炫耀呢……
可他不想用这种方式炫耀啊……
他垂着头,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如果他死,奈费勒活——
现在组织核心的人脉、军队、权利都系于他一身,他一死,这些力量会立刻分崩离析。
苏丹不是傻子,他清楚以奈费勒一个纯文人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这场角斗中胜过自己。
若自己死了,苏丹对奈费勒的猜忌只会更深。
如果他活,奈费勒死——
奈费勒的工作任务实在太重。苗圃、思想传播、“火焰大王”的计划、清流力量的凝聚……这些核心环节,非他不可。
换任何人接手,方既明都无法放心,也找不到人能具备他那样的身份、思想和能力。
不管是谁活着,革命都不能成功,苏丹好手段。
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
可不等他深想,奈费勒却已提剑逼近!
他剑招生涩,却毫无留手之意。
方既明被迫举剑格挡,金属交击声在角斗场内回响。
奈费勒一边尽力凌厉进攻,一边小声交代着,语速极快:“我想过有这么一天。我的日记本在书房抽屉里,从后往前翻,里面有应对各种情况的预案。”
“阿尔图也在附近,我听到他的心声——他和女术士做了交易,找到了从你体内提取能量的方法,给女术士的报酬是让这个世界陷入动荡……你要尽你所能阻止他们。”
“最后……我的项链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替我保管好,谢谢。”
“……动手狠一些,才能让苏丹更相信你,对局面更有利。”
方既明他不想听这些,这就是在交代遗言。
可他不敢不听。
如果最后只剩他一个无头苍蝇,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
他敷衍地挥剑格挡,在心里问奈费勒:“那我们干脆按阿尔图想的,和他一起毁灭世界算了!下一次,阿尔图说不定能让大家都好好的……”
奈费勒面色不变,只是气息已经开始不稳:“我不信他。下次……没有你,没人能栓得住他。”
“变数是你。”
方既明知道奈费勒的意思,阿尔图在这个相对完整的轮回都控制不住自己,在下一个轮回,他的精神只会更差。
而失去自己这个作为“新鲜感”的人,一切只会更艰难。
他们早已做好了为理想牺牲的准备,却始终做不到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眼前,更未想过要亲手将剑刺入对方的心脏。
高台上,苏丹看着他们打假赛,半天连血都没见,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搓着他的戒指,问道:“小明?你不是一直想名正言顺地打败你的对手吗?朕给了你机会,为何还不动手?”
方既明脑中电光火石,想到了拖延的借口。
他一剑荡开奈费勒的攻势,趁机后退几步,朝着高台方向行了个礼,语气中充满刻意的愤慨:“陛下!阿尔图污蔑我,我也要告发他!他的实力……远在您之上!您所追寻的一切,在他身上都能找到!”
“哦?”苏丹似乎来了些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你……如何得知他比朕强?”
“陛下只需一试。”
“哈!”苏丹发出一声不屑的笑,“等你们打完这场,朕自当一试。”
还要打?!
方既明心头一阵火起,烦躁得几乎要爆炸!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自爆:“对!老子就是要反!你又能怎么样?!”
可理智拽住了他。
他和奈费勒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对上苏丹无异于飞蛾扑火,只会让一切直接结束。
太憋屈了!
就在这时,他想起苏丹曾经的承诺——那是他替苏丹成功驯服巨狼后得到的奖赏。
苏丹当时愉悦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朕赏赐你……可以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但以苏丹的性子,用驯服一头狼的功劳,换一位重臣的命,他只会觉得扫兴,进而更加怀疑他们私下有所勾结。
他尤其讨厌,有人利用他的恩宠限制他。
可……苏丹这人,再疯,似乎也从未破坏过他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
可以赌一把!
方既明再次格开奈费勒的剑锋,不顾奈费勒听到他心声后的阻止,在角斗场的黄沙中跪了下来。
他朗声道:“陛下,一个多月前,臣替您驯服了那头巨狼。您当时许诺,可以提一个要求。臣现在,就用这个机会,换一条命!”
方既明再次感受到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既明的余光中感受到,苏丹指间那枚魔戒正随着他手指无意识的敲击,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哦……那头死狼。”苏丹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可一头畜生,怎么抵得上朕两位爱卿的命呢?”他语速拖得很慢,仿佛真的在苦恼,“不如这样吧,你……自断一臂。或者,你们继续决斗。”
自断一臂?
也好!这样苏丹就不会担忧一个残疾之人篡他的位,他们还可以在苏丹眼皮底下继续苟发育一段时间,不亏。
还好他学的是单手剑,不是双刀,不然真废了。
杨过断了右臂,他可不一样,他有得选,苏丹人还怪好的嘞。
那谁动手呢?
方既明自己是有点害怕的,有些下不去手。
看了奈费勒一眼,又收回目光。
算了,万一奈费勒砍出心理阴影来,以后看到他这断臂自责怎么办。
他的右手在奈费勒和他本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行动了,抬剑在左手肘关节处一挑——反正苏丹只说断一臂,又没说大臂小臂。
但为了让观众看到更精彩的表演,这角斗场的武器,通常不会保养,很钝。
方既明第一剑只从骨缝间穿了过去,另一端皮肉依然相连。
哈,也没有很……疼死了!
不是说只要够快就不会疼的吗!
方既明大脑里全白了。
第二剑是奈费勒迅速补上的,他可能用上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一剑便斩断了相连之处。
那只落到了沙地中的手臂,手背上满是苏丹所刻笑脸的疤痕。
见血了,但苏丹并不高兴,反而更生气了,不顾下面两人死活,一撩衣摆,转身离开。
方既明脑子里除了疼,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一切都是他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奈费勒给他转移生命力,帮他止血,尽可能缓解他的疼痛。
方既明躺在沙地中,满身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略微能回点神时,他“唰”地掐出一道治愈术治好了伤口。
虽然他现在完全有给自己接上的能力,但苏丹不会满意的,只会做更过分的事,就这样吧。
他又闭着眼,躺了好一会,从疼痛余韵中缓过来后,对身边的奈费勒轻笑一声:“我们以后倒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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