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一年的秋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刀锋,刮过潼关内外斑驳的城墙和枯黄的山野。关墙之上,身着破旧袄服的魏军哨兵蜷缩在垛口后,呵出的白气瞬间便被风吹散。他们目光所及,不再是关内熟悉的黄土塬,而是对面那座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汉军营寨,以及那面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格外刺眼的幌子——“解忧茶馆”。
这“茶馆”已在此地盘踞了近半年。它不像军事堡垒,倒更像是个路边歇脚的驿亭,只是规模大了些,守卫森严了些。每日清晨,汉军士兵便会准时在“茶馆”外的空地上支起几口大锅,烧上滚烫的开水,将来自益州的上好“炒青茶”投入其中。霎时间,独特的茶香便会乘着山风,袅袅婷婷地飘向潼关,钻入每一个守关士卒的鼻腔,撩拨着他们因物资匮乏而格外敏感的神经。
潼关守将,名叫杜袭,是个年近五旬的老行伍,脸上刻满了风霜与忧虑。他按着剑柄,在关墙上巡视,看着手下士卒那麻木中带着一丝渴望的眼神,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他曾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汉营,违令者斩。起初还有几个不信邪的斥候或胆大百姓偷偷溜去,回来后被当众砍了脑袋,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关墙上示众了半个月。
然而,杀戮能禁止行为,却无法扼杀人心。尤其是当关内的存粮一日日减少,配给的粟米粥越来越稀,盐巴也开始限量,而对面却时不时飘来肉香和那勾魂夺魄的茶香、点心甜香时,那种对比带来的心理落差,足以摧毁最坚固的意志。
“将军,”副将赵俨悄无声息地来到杜袭身边,低声道,“昨夜又跑了三个弟兄,是从西边悬崖缒下去的……估计是投对面去了。”
杜袭沉默着,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颤抖。他没有发怒,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怒不动了,也无人可怒了。关内能战之兵不足一万,还多是老弱,士气低迷到了极点。邺城那边的补给时断时续,最近一次送来的,除了些发霉的粟米,便是几车空泛的嘉奖令和催促严防死守的文书。
“赵将军,”杜袭的声音沙哑,“你说……我们在此死守,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俨没有立刻回答。他年约四旬,面容精悍,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动。他望向关外那袅袅茶烟,缓缓道:“将军,为国尽忠,为将之本分。”
“尽忠?”杜袭苦笑一声,指了指关内那些面有菜色的士兵,“你看看他们!朝廷可曾记得我们?曹爽大将军在邺城可曾想过我们缺衣少食?这忠,尽得值吗?”
赵俨再次沉默。他怀里,其实还揣着半块用油纸小心翼翼包好的东西,那是他前日冒险派心腹家兵伪装成猎户,从“解忧茶馆”换回来的——一块真正的“快乐酥”。他偷偷尝了一小口,那酥脆香甜的滋味,是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震撼。不仅仅是因为味道,更是因为这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传闻中富足、强盛、连小兵都能偶尔享用此等美味的季汉。
“将军,”赵俨压低了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末将听闻,关中如今……是真的分了田,赋税极轻,娃娃都能念书……就连……就连投降过去的弟兄,也都能吃饱穿暖,隔三差五还能见点荤腥……”
杜袭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盯住赵俨:“赵将军,此话何意?莫非你……”
赵俨连忙躬身:“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只是为关内数千弟兄的身家性命担忧啊!”
就在这时,关外汉军营地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一队汉军士兵押送着几辆大车来到“茶馆”附近,车上盖着苦布,但边缘露出了一些麻袋的痕迹,看形状,像是粮食。
一个汉军校尉拿着铁皮喇叭,对着潼关方向喊话,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关上的魏军弟兄们听着!我大汉王师,体恤尔等饥寒!特此送来粮食百石,置于关前五百步外!尔等若缺粮,可自取之!我军绝不放冷箭!只盼尔等莫要再为那抛弃你们的邺城朝廷卖命了!”
喊话完毕,汉军士兵果然将那些麻袋从车上卸下,堆放在指定地点,然后迅速撤离。
这一下,潼关城头上彻底炸开了锅!
粮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汉军……竟然给敌人送粮食?
这是何等的气度?何等的……自信?
饥饿的士兵们眼睛都红了,纷纷看向杜袭。
杜袭的手紧紧攥着剑柄,指节发白。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是诛心之计!取,则军心彻底涣散,潼关不攻自破;不取,看着眼前救命的粮食,手下这些饿红了眼的兵,恐怕立刻就会哗变!
“将军!”几个低级军官噗通跪倒在地,“弟兄们……弟兄们快撑不住了!求将军开恩,让弟兄们去取粮吧!”
“是啊将军!总不能眼睁睁饿死啊!”
赵俨也在一旁低声道:“将军,事急从权……先解燃眉之急再说。取了粮,严加看管,统一分配,或许……还能再支撑些时日。”
杜袭看着跪倒一地的部下,看着他们眼中那混合着绝望与渴望的光芒,最终,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剑柄,闭上了眼睛。
“……准。赵将军,你带一队人,小心戒备,去把粮食运回来……记住,若有异动,立刻撤回!”
“末将领命!”赵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立刻点兵去了。
当沉重的潼关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赵俨带着数百士兵紧张而又急切地冲向那堆粮食时,关外汉军营寨方向,依旧一片平静,甚至能看到一些汉军士兵站在寨墙上,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指指点点,却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
粮食被顺利运回关内。士兵们看着那黄澄澄的粟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然而,杜袭和赵俨等高级将领心中都明白,这粮食,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潼关的军心,从接过这批粮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不属于曹魏了。
赵俨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快乐酥”,油纸包上“大汉皇家工坊”的字样清晰可见。他凝视良久,最终,将其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藏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夜色渐浓,潼关内外,一片寂静。只有那“解忧茶馆”的方向,似乎还有隐约的灯火,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诱人的茶香,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这座摇摇欲坠的雄关,也缠绕着关内每一个人彷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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