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休整和汇合后,这支奇特的队伍再次出发。艾娜、维尔、赞恩三人走在最前方,身后是自发汇聚的二十多名试炼者。队伍虽然庞大,但在艾娜无声的指引和维尔、赞恩的默契配合下,行进速度并不慢。
穿越深邃的、连接着不知名空间的深渊裂缝时,维尔的空间锚点成为了队伍安全通过的保障。赞恩的熔岩领域则驱散了沿途一些盘踞的强大寒属性魔兽的觊觎。
当队伍踏入一片区域时,所有人都感觉身体猛地一沉!
重力异常区!
这里的重力如同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时而将人死死压在地上,仿佛背负着高山,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时而又轻如鸿毛,让人控制不住地向上飘起,随时可能撞上头顶嶙峋的怪石。
“小心!稳住!”维尔低喝一声,周身银光闪烁,空间之力弥漫开来,试图稳定自身周围的重力场,为队伍开辟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艾娜却再次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着这片紊乱重力场中,那股无形的、拉扯着万物的力量波动,重力……引力……时空弯曲……她再次捕捉到了时间与空间交织的痕迹。
引力的变化,本就是时空几何弯曲的表现。
她尝试着,用自身的时间之力,去感知、去预测这混乱重力场变化的“节奏”,如同在聆听一首混乱的交响曲中,寻找那若隐若现的主旋律。
她的指尖再次轻轻拂过虚空,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缓慢、轻柔。
这一次,她不再强行凝固或加速,而是……微调!
她尝试着用极其细微的时间之力,如同最精巧的砝码,去平衡自身乃至身边一小片区域内,那狂暴重力变化的剧烈幅度!将泰山压顶般的重压,稍稍“拨动”得接近正常重力的几倍,将轻若无物的漂浮感,也“拖拽”得离正常重力更近一些。
虽然无法完全消除这种异常,却足以让身体承受的压力变得可以忍受,让失控的漂浮变得相对可控!她对重力的感知和应对,变得比其他人轻松了数倍!
“跟着我走!”
艾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稳,她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重力变化相对平缓的节点上,星蓝色的身影在紊乱的重力场中,竟走出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维尔和赞恩紧随其后,也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引导带来的轻松,心中更加惊叹于艾娜对时间力量的精妙运用。
就在队伍行进到重力异常区中心地带时,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岩台上,却爆发了巨大的混乱和绝望的惨叫!
“啊——!”
“不要!救命!”
“稳住!啊——!”
只见一片巨大的岩台上,密密麻麻地聚集了至少十名试炼者!他们似乎是被困在了这里,正试图结阵抵抗这恐怖的重力变化,然而,这片区域的重力扭曲似乎格外剧烈!
毫无征兆地,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异于正常重力的巨压毫无征兆地轰然降临!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岩台上所有人瞬间被压趴在地!实力稍弱者甚至直接口喷鲜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惨叫声和骨头碎裂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呃啊——!”有人肋骨断裂,刺入内脏。
“我的腿!啊!”有人双腿被硬生生压断!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超强重力只维持了不到半秒,瞬间又切换成了近乎失重状态!
哗啦——!
刚刚被压得骨断筋折、口吐鲜血的数十人,连同他们喷出的鲜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上抛起!完全失控地、狠狠地砸向上方布满尖锐石笋的洞顶!
重力变化太快、太剧烈!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眼看就是数十人血肉模糊、撞成肉泥的惨剧!
“糟了!”维尔脸色剧变,空间之力瞬间爆发,试图笼罩那片区域,但距离太远,范围太大!他的力量根本无法覆盖全部!
赞恩的熔岩领域也轰然展开,灼热的气浪试图形成冲击屏障,但重力异常下,领域也变得不稳定!
千钧一发!
“给我……停下!”
一声清脆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爆发力的娇喝响彻这片混乱空间!
艾娜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爆发的超新星一般,骤然在那片即将撞上洞顶的人群下方爆发开来!
艾娜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下方!她小小的身体微微下蹲,双手向上托举!眼神锐利,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庞大的时光之力毫无保留地从她体内奔涌而出!
“回溯!”
她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这不再是针对单个人的轻微回溯,而是要强行逆转数十人身上,那刚刚被恐怖重力施加的伤害和失控的动能!这是对群体性“结果”的强行修改!消耗之大,远超想象!
璀璨的金光如同潮水般扫过那些失控飞起的人群!
噗——!
艾娜的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一口滚烫的血色鲜血无法抑制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殷红的血珠溅落在她最珍爱的星蓝色礼装上,如同绽放的凄艳之花。她托举的双臂剧烈颤抖,纤细的身体仿佛随时会被这巨大的反噬压垮!
然而,那笼罩数十人的金光,却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
那些喷出的鲜血倒卷而回!
那些断裂的骨骼缓慢接续!
那些被压碎的脏器正在修复!
那失控上冲的恐怖动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抹去!
那十名试炼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下坠的势头陡然消失,身体在空中诡异地停顿了一瞬,然后才如同失去所有力道般,软软地、却安然无恙地朝着下方的岩台落去!
噗通!噗通!噗通……
密集的落地声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岩台上,数十名试炼者横七竖八地躺着,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几乎完好无损只剩下残留的部分痛苦!刚才那濒死的剧痛和绝望,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只有散落在岩台上、尚未干涸的点点血迹,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虚幻。
而下方,艾娜在释放出那笼罩全场的璀璨金光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星蓝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蝴蝶。
“艾娜!”维尔惊骇欲绝的呼喊传来,空间之力爆发到极致,瞬间出现在她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瘫软的身体。
赞恩也紧随其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把抓住艾娜的手腕,熔岩般炽热的魔力疯狂涌入她体内,探查她的伤势。
艾娜靠在维尔怀里,小脸惨白,嘴角还残留着刺目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量,灵魂也因强行干涉如此多人的命运轨迹而受到强烈的震荡冲击。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岩台上那些挣扎着坐起、正茫然四顾、最终将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她的试炼者们,当看到他们眼中那死里逃生的震惊、茫然,以及渐渐涌起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激和崇敬时……
艾娜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弯,扯出一个苍白却无比释然的笑容。
值了。
众人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沉重的感激与无声的崇敬,那目光灼热,如同实质,穿透了紊乱的重力场,直直落在她身上。
“呜……”艾娜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下意识地就想把脸埋进维尔怀里,巨大的羞窘感瞬间淹没了她,比刚才强行逆转数十人伤势的反噬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她做了什么?只是……只是不想看到那么多人死掉而已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维尔的手臂稳稳地环抱着她,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少女轻微的颤抖,以及那份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窘迫。
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一阵阵细密的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要将她藏进自己的影子里,替她挡开那些过于直白的注视。
“啧,死丫头!玩脱了吧?”
赞恩暴躁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他另一只手则牢牢扣着艾娜的手腕,熔岩般炽热滚烫的魔力如同最霸道的清道夫,在她枯竭的经脉中强行冲开淤塞,灼烧着侵入她体内的重力异力。
他嘴上骂着,眼底却压着深重的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维尔和赞恩无声的守护,像一道小小的堤坝,暂时隔绝了外界汹涌的情绪洪流,艾娜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脱力和灵魂震荡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上涌,她眼皮沉重,意识在温暖的怀抱和维尔的魔力抚慰下,渐渐沉入一片安全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缓缓浮出水面。
首先感知到的是浓郁的药味,混杂着各种草药、矿石乃至血液精华的奇特芬芳钻入鼻腔。身体里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和虚弱感已大大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如同浸泡在温泉水中的舒适感,只是灵魂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被过度拉扯后的疲惫。
艾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最先聚焦的,是维尔近在咫尺的侧脸。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持续的输出对他消耗不小。他的手掌依旧贴在她背上,温润的空间魔力如同涓涓细流,温和而稳定地滋养着她。
她微微动了动。
“醒了?”维尔立刻察觉,瞬间睁开眼,低头看向她,褐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还有一丝如释重负,“感觉怎么样?”
“嗯……好多了。”艾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她想坐起来,刚一动,身上盖着的一件厚实披风滑落下去。
这一动,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艾娜小姐醒了!”
“太好了!艾娜小姐没事了!”
“快!快让开点,让艾娜小姐透透气!”
七嘴八舌的声音带着纯粹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围拢过来。艾娜这才看清,她和维尔、赞恩正待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里。周围或站或坐,挤满了人——有之前跟随她的队伍,更多是那些刚从重力区死里逃生的陌生面孔。
他们的眼神依旧热切,充满了感激,但比之前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尊重,自觉地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有过分靠近。
“多亏了大家凑的药。”
赞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点难得的正经。他指了指艾娜身边散落的几个空瓶子,里面还残留着颜色各异、能量波动惊人的液体残渣,散发着浓郁的生机。
“‘生命女神的凝露’、‘大地源髓’、‘龙血草精华’……这帮家伙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掏出来了,硬是把你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艾娜的目光扫过那些空瓶,又落在周围一张张写满关切和庆幸的脸上,她的星蓝礼裙上,之前喷溅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如同凄艳的花朵,与空气中弥漫的昂贵药香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一股暖流混合着强烈的不好意思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小脸“唰”地一下又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谢……谢谢大家。”
她声音细弱蚊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滑落的披风边缘,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人,“我……我真的没事了,不用浪费这么珍贵的……”她越说声音越小,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艾娜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那个被她从冰棱下救出的绿袍女孩激动地开口,眼圈又红了,“跟我们的命比起来,那些药算什么!”
“是啊艾娜小姐!要不是您,我们早就变成肉泥了!”一个身材魁梧、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绷带的青年嗡声道,语气满是后怕和真诚的感激。
“对!您救了我们所有人!这点东西算什么!”
“我们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的!”
附和声此起彼伏,真挚而热烈。
艾娜被这直白的感激轰炸得晕头转向,小脑袋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露在外面的耳垂红得滴血,维尔看着她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温柔的弧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行了行了!”赞恩看不下去了,大手一挥,声如洪钟,“大伙的肉麻话省省!有力气留着爬山!艾娜没事了,都要打起精神来!前面就是沉星坡,那才是要命的玩意儿!”
他金发下的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想跟着走的,跟上!不想跟的,自便!别在这里耽误功夫!”
他这一吼,立刻驱散了那过于温情的气氛,众人脸上的感激迅速被凝重取代,沉星坡,千仞孤峰最后也是最恐怖的屏障,它的凶名早已在试炼者中流传。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艾娜被维尔和赞恩一左一右“护”在了中间。她身上的星蓝礼装虽然依旧光鲜,但裙摆处凝固的暗红血迹,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付出。
身后跟随的队伍规模更加庞大,沉默而坚定。
在这片以冷酷淘汰着称的死亡试炼场上,这支由被救者自发汇聚的队伍,如同一股逆流而上的暖流,无声地挑战着既定的冰冷规则。
次元空间内。
巨大的光幕分割成万千画面,但此刻,大部分导师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移动的、由星蓝色引领的暖色“溪流”上。
画面中,艾娜脸色依旧带着苍白,脚步却已恢复轻盈,她行走在队伍最前方,偶尔侧头与身边的维尔低声交流几句,或是对赞恩翻个白眼,她身后,是沉默跟随、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三十多人。
寂静笼罩着这片虚空。
先前激烈争论的赤岩、伊戈、雷蒙等导师,此刻都沉默着,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有对艾娜快速恢复能力的惊异,有对她“多管闲事”消耗力量的惋惜。
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这超出常理、违背“试炼铁则”景象的……无言。
破坏规则?妇人之仁?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强大?
精灵女导师指尖萦绕的星光无声的消散,目光追随着艾娜染血的裙摆,轻声打破了沉寂:“以时光为引,聚人心为力……这或许,也是一种破局之道?”
无人反驳。
最高处的星辰王座上,院长苍老的面容上古井无波,唯有那双仿佛蕴含星河的眼眸,在扫过光幕中那道星蓝身影时,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温和的赞许,他枯枝般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轻轻叩了一下。
笃。
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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