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梦正要上前,十一峒主突然出现在她身侧,悄悄塞给她一枚碧绿的珠子:
“含在舌下,可避百毒,兴许用得上。”
他声音极低,
“鲜参...始终是我们的姐妹。”
蚩梦震惊地看着十一峒主,后者已经退到一旁,紫色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我和蚩梦进去。”
林远已经恢复常态,拍了拍李星云的肩膀,
“李兄,等着我们。”
第三关的通道宽敞许多,但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闻之令人头晕目眩。蚩梦赶紧将避毒珠含在口中,一股清凉之意顿时流遍全身。
林远发现自己站在幻音坊的庭院里。樱花纷扬落下,石桌旁,一个华服女子正温柔地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那孩子蜷缩在她怀中,像只乖巧的小猫。
“小锅锅,这是?”
蚩梦惊讶地指着那个男孩。
林远的喉咙发紧:
“曾经。”
画面中的女帝年轻得惊人,眉眼间尽是温柔。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男孩的长发,哼着岐国的小调。小林远在她怀里睡得香甜,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一缕青丝。
“是女帝姐姐。”
蚩梦轻声道。
画面突然加速流转——女帝教小林远习字,为他梳发,在他做噩梦时整夜守护。那些充满爱意的目光,随着男孩逐渐长成少年,微妙地改变了味道。关切中多了欣赏,疼爱里添了悸动。
“我,唉。”
林远摇头,想移开视线,却无法动弹。
场景骤然切换。阴暗的石室内,女帝赤身躺在石台上,如玉的肌肤在冰冷石面上格外刺目。一个高大的黑影在周围踱步,金属面具反射着冰冷的光。
“好皮囊。”
袁天罡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他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帝的娇躯,俯身在她颈间肆意吸吮,留下刺目的红痕。
林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掌纹路滴落,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袁天罡不可能做这种事。”
林远的声音颤抖,
“或者说,为了大势,他不能这样做。”
但幻境中的袁天罡越发肆无忌惮。当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腐烂的脸,准备进一步侵犯时,林远再也忍不住了。
“住手!”
他一拳轰向袁天罡的后心。
拳头穿透空气,幻象微微晃动,却未消散。
“哦?”
袁天罡缓缓转身,那张脸真实得可怕。他一脚踢出,林远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
“能与本帅融为一体是她的荣幸,你竟然敢阻拦本帅。”
袁天罡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怒意。
林远吐出一口血沫:
“不,你不能碰她,我不允许你碰她!”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一次又一次被踢飞。林远的肋骨断了三根,左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袁天罡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石台上无助的女帝。
“本帅说过,违背本帅的意愿就是这种下场。”
蚩梦突然冲到林远身边:
“小锅锅,冷静一点,这都是假的,假的啊!”
“哦,还有一人?”
袁天罡松开林远,一把掐住蚩梦的脖子将她提起,
“小子,本帅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这两个女人,你选一个带走吧。”
蚩梦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踢蹬,脸色渐渐发紫。
“不,你休想!”
林远挣扎着爬起来。
“哼。”
袁天罡一脚将他踩回地面,靴底碾着他的脸颊,
“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侥幸得到长生药的幸运儿罢了,那是本帅对你的施舍,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与本帅相比?”
另一边,蚩梦被扔在石台上。
“小锅锅,小锅锅救我!”
袁天罡抓着她的衣服就要撕破,蚩梦拼了命的挣扎,
“你这个丑八怪,滚开,别碰我!”
林远默默流泪,鲜血和泥土糊满了他的脸。太强了,袁天罡太强了,就像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袁天罡的影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林远勉强抬头,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衣着整洁,眼神清明,仿佛从另一个时空走来。
“林远,刚开始的时候,你很弱,可你还是敢指着袁天罡的鼻子骂他。”
另一个他蹲下身,
“现在,反而怂了?”
“我...我在意的人越来越多,我不能那么肆无忌惮了。”
林远艰难地说。
“哦?就因为在意的人变多,所以害怕?”
另一个他冷笑,
“你明明是怕死而已。”
“不,我不怕死!”
“你怕死,因为怕死,你甚至不敢反抗。”
另一个他指向正在被侵犯的蚩梦,
“你凭什么给天下百姓做主呢?”
“我...我不知道。”
“因小见大,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拼命保护,你就是个懦夫。”
蚩梦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
“小锅锅,救我...不要...放开我!”
突然,她猛地咬在袁天罡的耳朵上。
“找死!”
袁天罡怒喝,手掌高高扬起。
林远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冲上前抓住那只手腕:
“我成了你的影子,按照你的路一步步走来。”
他的声音因疼痛而扭曲,
“你成了我心里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
袁天罡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可是,袁天罡,”
林远直视那张腐烂的脸,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
“一开始我就说了,你是错的。”
“你,敢反抗本帅!”
“大帅,”
林远笑了,
“我是林远,不是袁天罡。”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林远没有反抗,只是死死护住身下的蚩梦。最后一脚直接踏碎了他的胸腔,心脏在靴底爆裂的瞬间,他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解脱。
“不要!”
蚩梦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现实中的山体裂缝前,林远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蚩梦紧紧扶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小锅锅,原来在你心里,我也那么重要。”
她抽泣着说。
林远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傻丫头,这么长时间,就是对头猪也有感情了。”
“你好坏!”
蚩梦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林远在蚩梦的搀扶下站起身,望向禁地深处。那里,解药正等待着他们。而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长生不是诅咒,畏惧本心才是。
石室墙壁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的密室。密室内,十二幅壁画环绕四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三百年前,袁天罡强闯十二峒,不良人肆意杀戮,烽火连天,李淳风亲自到来,提出避世之法,十二峒封闭至今。
最后一幅画上,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十二峒外,他身下,是万家灯火。
“小锅锅,快来看!”
蚩梦指着墙角的一个石匣。
林远打开石匣,里面是一卷竹简,记载着李淳风留下的话。竹简下方,还有一个小玉瓶,瓶身上刻着两个字:
“解药”
当两人带着解药走出禁地时,夕阳已经西沉。大峒主静静地站在余晖中,黑色斗篷被染成血色。
“看来你们找到了答案。”
他的声音沙哑。
林远举起玉瓶:
“为什么要帮我们?”
大峒主抬头看向逐渐显现的星辰:
“因为预言上说,双王临峒,天命更迭。”
他转向李星云,
“你们二人,一个持龙泉剑,一个服长生药,正是预言中人。也只有你们同时出现,这禁地才会开启。”
…
夜色如墨,星垂平野。山崖边,几坛酒散落在地,酒香混着草木清香在微风中飘散。林远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上下滚动,酒液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衣襟。
“李兄,我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她?”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
李星云斜睨他一眼,毫不犹豫:
“肯定的。”
“唉,”
林远晃着空酒杯,
“就不应该让姬如雪去渝州找火灵芝,被你半路拿下。”
他促狭地眨眨眼,
“说不定,我们都有个大胖小子了。”
“啊?我特么就知道你还惦记她!”
李星云瞬间炸毛,揉着拳头就要扑上来。
林远敏捷地举起酒坛挡在面前,笑得没心没肺:
“命运使然,我们无缘呗。”
“呵呵。”
李星云冷笑两声,夺过酒坛仰头痛饮,林远看着陆林轩,醉意更甚,忍不住调侃:
“当年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错过了你这么一位美女。”
“那时候我也太小了,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还有张子凡,你笑什么?姑奶奶和你在一起,可都是你这家伙喝醉酒害的。”
张子凡摸头傻笑:
“这就是缘分呗。”
夜风拂过山崖,带着远处村寨的炊烟气息。蚩梦和陆林轩在不远处烤着野味,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侯卿则独自坐在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骨笛在指尖旋转,白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突然,一道灰影闪过。十一峒主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抬脚就是一个横扫。
“哎哟!”
“我靠!”
“十一峒主你大爷!”
惊叫声中,除了林远和侯卿,所有人都被踹下了山崖。
林远还没搞清楚状况,十一峒主也是一个扫堂腿,林远眼疾手快抓住崖边一块凸石,目瞪口呆地看着十一峒主:
“干嘛呢这是?”
“二峒主想见见他。”
十一峒主淡定地拍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非要踢下去?”
林远探头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悬崖,
“二峒主是谁?”
十一峒主嘴角微扬:
“他大爷。”
见林远一脸茫然,他难得地解释道,
“下面不算十二峒的地方,大峒主也不好说什么。呵呵。”
这声笑得林远头皮发麻。
“那你踢我干什么!”
“报仇。”
林远还想追问,却见十一峒主转向侯卿,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你我很相似,不过,我还要学很多。”
侯卿停止转笛,难得认真地打量对方:
“你也不错,尤其是在画谷,气势十足。”
两人相视一笑,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意味。十一峒主挥挥手,与侯卿一同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林远一人挂在崖边,进退两难。
“这帮人都什么毛病。”
林远嘟囔着,一个翻身跃回崖顶。
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走到侯卿刚才坐过的岩石边坐下。从这个角度望去,整个十二峒尽收眼底——梯田如鳞,灯火如豆,远处那棵参天古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我很想知道,你想做什么?”
大峒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远没有回头,只是又倒了杯酒:
“很简单,让百姓吃饱饭。”
黑色斗篷窸窣作响,大峒主走到他身旁坐下。这是林远第一次看到这位神秘人物主动靠近别人。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巴和那双在阴影中微微发红的眼睛。
“在这里不难,”
大峒主的声音比平日柔和,
“可是中原...”
他顿了顿,
“莫要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太好战了。”
林远苦笑:
“我知道。杀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
他仰头望天。
“好人和坏人,一念之间。”
夜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大峒主沉默片刻,突然说起往事:
“十二峒避世不出,所以我们经常研究巫蛊。三百年前,兵神怪坛出世,招来祸端。“
他的声音罕见地出现波动,
“袁天罡的恐怖让十二峒铭记终生,才有了殒生蛊。”
“殒生蛊修炼那么痛苦。”
林远摇头叹息,
“其实,我想为李茂贞解了殒生蛊。”
“解不解,没有意义。”
大峒主淡淡道,
“他已经熬过去了。”
林远侧目看向身旁这个同样活了三百多年的存在:
“你们为了避世,一直换地方。天下很大,可终有一天,你们无处可去。”
“我知道。”
大峒主居然笑了,虽然那笑声比夜枭还难听,
“尽量,保持吧。”
他话锋一转,
“你走之后可以告诉鲜参,她不必待在死溪林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强行带走她。”
林远挑眉:
“呵呵,十二峒的规矩守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你很强吗?”
出乎意料,大峒主突然笑出了声,那声音像是锈蚀的铁器相互摩擦:
“被你发现了。”
他居然承认了,
“不良帅制作长生不死药,其实也和我们商讨过。只是,药方只有他知道。”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月光下能看到皮肤上细密的皱纹,
“我服用的,只能延长寿命而已,还是会老死的。”
林远震惊地看着他,延长寿命,也是奇药了。
“那家伙,真是强的可怕。”
大峒主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敬畏,
“我畏惧了他三百年,不敢造次。”
他转向林远,
“我不如你。”
“凭本心而已。”
林远摇头,
“依你看,我还距离他差多少?”
大峒主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红色瞳光在阴影中明灭不定:
“看得出来,你一直没有爆发全力。”
他斟酌着词句,
“粗略估计你金丹内的真气,全盛的你比之大帅,六成左右吧。”
“差的真多。”
林远叹气。
“不多了。”
大峒主难得地安慰人,
“大帅本就是万中无一的神才,修炼十几年,就比得上所谓天才修炼五十年。”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更不用说,他活了三百年。”
林远点点头,突然问道:
“你认识漠北那位吗?”
“有所耳闻,未曾见过。”
大峒主回答,语气中透着警惕。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夜风渐凉,林远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
“真好啊,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羡慕,
“羡慕你。”
大峒主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坐着。月光下,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并肩而坐,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一个活了三百多年却仍会衰老,一个刚刚踏上长生路却已历经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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