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灯火通明。林远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指尖划过一份份来自各方、汇报李嗣源大肆搜捕不良人动向的奏章，眉头微蹙。
钟小葵与王彦章分坐两侧，气氛凝重，等待着林远的决断。
林远放下奏章，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两位重臣：
“李嗣源如今在中原各地，以剿灭‘前朝余孽’为名，大肆抓捕甚至公开处决所谓的不良人，搞得风声鹤唳，民怨沸腾。你们说，此事，我们秦国要插手管吗？”
钟小葵面色冰寒，率先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殿下，不良人组织，昔日听命于袁天罡，不仅参与了弑杀庄宗皇帝的逆举，更曾多次与殿下为敌，暗中阻挠。此等隐患，岂能留存？依属下之见，我们非但不应管，反而应趁机与李嗣源协商！”
她目光锐利，继续分析：
“我们可以与他达成临时默契，甚至联手，先一举铲除不良人这个心腹大患！以我秦国如今之国力，再有岐国、蜀国鼎力支持，事后即便李嗣源想反悔，他也绝非我们的对手！此乃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之上策！”
“末将认为，钟指挥使之策，或有欠妥。”
王彦章洪亮的声音响起，他朝着林远抱拳，神色沉稳。
“殿下，李嗣源此举，看似是为了肃清前朝势力，实则包藏祸心！他正是想通过这种高压和屠杀，逼迫隐藏极深的不良人余孽走投无路，从而将所有的仇恨和矛头，都转移到您——这位如今最有可能威胁他地位、且与不良人素有旧怨的秦王身上！此乃驱虎吞狼、嫁祸于人之计！”
王彦章沉声道：
“不良人势力盘根错节，人数众多，且最擅长隐匿于市井百姓之中，防不胜防。若我们与李嗣源联手剿杀，非但不能尽全功，反而会逼得他们彻底疯狂，将秦国视为死敌，日夜不休地报复，届时我们将永无宁日，反而正中李嗣源下怀！”
他提出自己的策略：
“末将以为，我们反而应该反其道而行之。设法找到不良人如今残存的舵主或核心人物，向他们明确表示：只要他们不主动与我秦国为敌，我们绝不会参与李嗣源的迫害之举，甚至可以为他们提供一定的庇护或喘息之机。”
“如此一来，便可巧妙地将不良人这股庞大的地下力量这股祸水，引向李嗣源！让他们去和李嗣源的通文馆互相消耗。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则可事半功倍！”
两位重臣，一个主张铁血清除，以绝后患；一个主张利用矛盾，祸水东引。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远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策。
林远敲着桌面，目光盯着桌案上的奏章，不良人，不良人，威名天下，令所有人闻风丧胆。
可，不良人没有那么简单，不良人中，有精通易容者，有战力高强者，有善于暗杀者，甚至还有温韬这样的盗圣存在。
“李嗣源抓捕不良人，我们不管，但是，秦，岐，蜀三国境内的不良人，只要不生事，我们也无需理会。”
…
花园之中，百花争艳，蝶舞翩跹。林远心情愉悦，牵着“女帝”的手缓缓漫步。感受着林远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毫不掩饰的爱意，扮作女帝的石瑶，心中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不忍与愧疚。眼前这个男人与女帝之间深厚真挚的感情，让她这个扮演者都为之动容，也让她执行的任务变得格外艰难。
通过不良人这些时日来的全力打探，她已经大致了解了林远步入江湖后与女帝相识、相知、相爱的许多重要经历。但即便如此，每当林远不经意间提起某些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细节或往事时，她总是心头一紧，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模糊的话语或撒娇的方式遮掩过去，生怕露出丝毫破绽。
“看这园子，”
林远指着周围，语气温柔，
“我特地让人仿照凤翔岐王府的花园布局改建的，就怕你在这长安住久了，会想家。”
他说着，亲昵地刮了刮“女帝”的鼻尖。
石瑶模仿着女帝的神态，微微低头一笑，掩饰住眼中的复杂情绪，轻声道：
“朝堂政事有你去操心就好，我无心过问。如今，能安心做你的妻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拉着林远的手，
“来，我们去那边坐坐。”
二人在凉亭中坐下，她顺势轻轻靠在林远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天下，总算比过去安定许多了。”
林远望着园中美景，感慨道。
“嗯，这都是你的功劳。”
石瑶轻声道。
“别这么说，”
林远搂紧了她，
“我能有今天，能在江湖中历练成长，背后离不开你的支持和付出。下个月，子凡就要和陆林轩大婚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天师府祝贺他们吧。”
“那可不行。”
怀中的“女帝”立刻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语气带着一丝娇嗔和恰到好处的担忧，
“你是一国之君，岂能轻易离开？若是你也走了，我也跟着去，秦国岂不成了无主之地？万一有什么变故该如何是好？”
“无碍的，”
林远笑了笑，不以为意，
“有钟小葵和王彦章坐镇长安，我很放心。”
“女帝”却微微坐直身体，看着他，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
“小远，你不觉得，这样长久下去，有些不妥吗？你将所有军政要务都托付给他二人，若是有一日，他们有什么事联手瞒着你，你岂不是成了睁眼瞎？凡事，还需有所制衡才好。”
林远闻言，却洒脱地摇了摇头：
“我信得过他们。更何况，我时常会微服私访，去民间亲身感受百姓疾苦，体察真实民情。即便他们真有什么事瞒我，想必也是些他们认为不必要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会在意这些。”
又温存片刻后，林远起身回去处理政务。假女帝独自站在花园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伸手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在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低声轻叹，眼神复杂：
“真是个痴情人啊，若我石瑶，真不是不良人该多好，”
但这份动摇很快被她压下，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
另一边，剑庐。
“雪儿，你快看！这是我特地翻了好几座山才找到的百年灵芝！虽然肯定比不上传说中的火灵芝那么神奇，不过对你固本培元、增强内力肯定大有好处！”
李星云兴高采烈地捧着一株品相极佳的灵芝，向姬如雪献宝。
然而姬如雪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似乎并无太大兴趣，她的目光更多地投向远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忧虑。
“雪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星云察觉到她的异常，放下灵芝，关切地抓住她的手，
“最近总是见你心神不宁的。”
姬如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抽回手：
“你不用这么变着法儿地讨好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小算盘，不就是想着等张子凡和林轩大婚后，我也就该，哼。”
她脸微微一红，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哎呀！雪儿，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李星云连忙解释，表情有些委屈，
“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最近心情一直都不太好，饭也吃得少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
姬如雪见他确实着急，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她摇了摇头，自己也有些困惑：
“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了，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慌意乱的，总觉得，长安那边，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长安方向，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
洛阳皇宫，气氛肃穆。李嗣源挥退了文武百官，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与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李存礼。
李嗣源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沉吟道：
“六弟，如今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四处搜捕不良人，闹得天下皆知。可秦国那位却像是聋了瞎了一般，毫无反应，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李存礼“唰”地一声合上折扇，微微躬身，分析道：
“大哥，依臣弟看，他并非不知，而是不想理会，甚至乐见其成。毕竟，庄宗二哥的陨落，与不良人脱不了干系，这份旧怨，他林远心里定然记得。”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惋惜叹道：
“唉，说起来，二哥当年也是英明神武之辈，若非镜心魔那贼子临阵反水，背后捅刀，我等又岂能有机会将其逼上孤山，最终，唉。”
“哼！”
李嗣源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感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不良人这个组织，根基远比我们想的要深。如今我们杀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抛出来顶罪的小角色罢了。真正的核心——孟婆、三千院、镜心魔这些人，都还藏着掖着，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窥视着呢！”
他站起身，踱步而下，声音压低，带着算计：
“得想个办法，必须把林远也拖下水，让他也跟着一起迫害不良人！只要他把这事做了，不良人残余的仇恨，就会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到时候，他们狗咬狗，我们才能高枕无忧！”
…
龙虎山，天师府。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一位少女身着素雅道袍，亭亭玉立，正在指导弟子练剑。她举手投足间，气质空灵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引得周围的天师府弟子们个个目光追随，眼中满是倾慕。
“白师姐，我这招‘惊鸿一式’的内息运转总是滞涩，您可以再指点我一下吗？”
一名年轻弟子红着脸鼓起勇气上前请教。
“当然可以。”
白清荷转过身，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温和，仿佛能让冰雪消融，顿时又不知让多少年轻弟子看失了神魄。
“小荷！快过来，子凡和林轩他们正找你呢！”
陆林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来了！”
白清荷对那位弟子歉意地点点头，随即步履轻盈地小跑向陆林轩。
“林轩姐姐，是子凡师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声音清脆地问道。 陆林轩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笑道：
“去了你就知道啦！是好事！”
看着两位女子相携离去的身影，留在原地的弟子们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白师姐为人温和，又是这般仙女姿容，只可惜，她似乎从不谈及儿女私情，真是可惜。”
一人叹道。
“我等还是别妄想了。”
另一人较为清醒，
“听说漠北那位契丹王子，可是时常有书信送来呢。”
“漠北？”
先前那人顿时有些不忿，
“草原蛮夷之地，如何配得上师姐这般人物！”
“嘘！慎言！”
旁边人连忙劝阻，
“少主与漠北那位耶律可汗关系匪浅，上次少主大婚被意外推迟，漠北可是送来了重礼。这次大婚，漠北定然还会派人来参加。这些话可千万别让人听了去！”
“就是，更何况，天师的义子，清荷师姐的师父，与那位可汗是过命交情，依我看，清荷师姐，大概会与漠北王子联姻了。”
…
后山木屋之内。 张玄陵抚着雪白的长须，满脸欣慰地看着眼前气息内敛、眸光清澈的白清荷。
“不错，不错！小荷啊，如今你的功力已稳固在大星位，进境神速，根基也打得极为扎实。总算，不算辜负了林小子当年的嘱托。”
白清荷恭敬地行礼，声音温婉：
“师公过誉了。这一切都多亏了您和师婆的倾心栽培，还有子凡师叔、林轩姐姐的悉心指点，小荷不敢居功。”
“好了好了，自家人还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
许幻笑着拉过小荷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
“子凡和林轩大婚的日子就快到了。我和你师公商量着，想让你代表天师府，去一趟长安，亲自请你师父林远前来观礼。”
她慈爱地摸了摸小荷的头发：
“也正好让他看看，他当年带回龙虎山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这般优秀，武功也大有长进。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真的吗？！我可以去长安见师父了？!”
小荷闻言，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光彩，但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是，是弟子失态了。”
一旁的张子凡和陆林轩看着她这难得的孩子气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玄陵哈哈大笑道：
“无妨无妨！此去长安路途遥远，你独自一人下山，千万要小心谨慎。快去准备一下吧！”
待小荷离去，张子凡打开折扇，眉头微蹙。
“爹，大王子耶律倍太过痴情了，这些年来，一直给我龙虎山来信，这种事，我也不好告知耶律阿保机。”
“我知道啊，其中利害，纠缠不清。”
张玄陵手掌轻翻，三枚铜钱落入手中，看着上面的卦象，一直叹气。
“林小子的命数真够奇怪的，很难算，注定不凡，尤其是这桃花运，旺的厉害。”
“林兄贵为秦王，桃花运自然会旺。”
“不，凡儿，你仔细想想他身边有多少女子？”
张子凡折扇遮住半边脸，思索着说道：
“女帝，钟小葵，蚩梦，落花洞主千乌，甚至，还有筱小。”
“其实，还有林轩和那位姬如雪。”
“什么？！”
张子凡和陆林轩站起来，面面相觑，张玄陵握紧铜钱，又将其扔在桌上。
“李星云虽无帝之命格，但终究有些许天子之气，所以，姬如雪随了他，凡儿，你是天师府少主，将来的道教执牛耳者，命数也是不凡，所以，也可以斩断林小子和林轩的情缘。”
张玄陵停下来，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王子耶律倍是林小子的学生，小荷是林小子的徒弟，学生爱上徒弟，徒弟心中只有师父，杂乱不堪。”
“这，爹，难道”
“嗯，那耶律倍，我也算过，虽尊贵，可，命格不够，想斩断林小子和小荷的情缘，难，很难。”
张玄陵闭口不再多说，只是望着北方，耶律倍身为长子，命格却不如他的弟弟耶律尧光，只怕此二人之间，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只看这算不透的林小子，将来要如何在两个学生之间做割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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