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的房间里,上官云阙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李星云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声音哽咽却坚定:“上官兄,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
夜色中,两人策马而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蛊王与李星云并辔而行,低声交谈着蛇毒的解法。
“我行针时,有一种感觉,”
李星云眉头紧锁,
“此毒仿佛渗入人的五脏六腑,光靠打通穴位,没有办法将其全部逼出,只能暂时逼出心脉,恢复一时清醒。”
蛊王沉重地点头:
“此毒确实棘手。我已写信给鲜参,让她帮忙想想办法。她毕竟是十二峒出来的,对于巫蛊之术,比我还要精通一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
“但是,你也要做好亲去娆疆的准备。”
李星云望着远方朦胧的山峦,轻声道:
“嗯,只是,不知道十二峒是否愿意出手帮助。”
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袂,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回荡,带着几分沉重,几分决然。
细雨如丝,达摩院内香烟袅袅,慧觉大师对着佛像低声诵经。
“李施主。”
慧觉缓缓转身,目光慈祥。
“慧觉大师,”
李星云合十行礼,
“看来你真的算到我要来了。”
慧觉站起身,双手合十:
“这龙脉,也只有李施主可取。”
斋堂内,两人相对而坐,清茶淡饭间,慧觉娓娓道来。经过一番深谈,李星云眼中渐渐露出明悟之色。
慧觉大师突然运转真气,朝地上一按。只听机关声响,地面缓缓打开一个洞口。李星云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发现下面竟有两扇石门,分别刻着李淳风和袁天罡的真言。
……
“林施主既然来了,便现身吧。”
慧觉忽然对着殿外说道。林远从容走来,恭敬行礼:
“见过大师。”
“林施主如今已是王侯,身上自有威严,无需行礼。”
“大师谬赞了。”
“林施主,我知你此行为何而来。你已明确本心,但,贫僧仍有一言相劝。”
“大师请说。”
“王侯也好,天子也罢,皆是孤高之人。林施主,该放手时便要放手,莫要顾忌儿女私情。”
“大师是得道高僧,怎可说出此言?”
“哈哈,”
慧觉轻笑,
“天下生死浮沉皆有定数。富贵者,贫穷者,嗜杀者,救民者,众生万相。林施主是哪一相,也早有定数。天道无常,却有迹可循。若是想求得改变,需以小博大。然小势可变,大势不可变也。”
……
“李兄。”
“林兄?你怎么来了?”
李星云有些意外。告别慧觉大师后,二人来到寺庙外的客栈。
“我来此处,为寻龙脉。”
“林兄也是要毁了龙脉吧?”
“嗯。不过,既然你已经寻到,此间事了,便同去太原,与李嗣源好好周旋吧。”
林远手一挥,桌上的酒碗轻巧地飞向李星云。
“好,你我,同去太原。”
二人举碗对饮,爽朗的笑声在细雨蒙蒙的客栈中回荡。
…
太原城街道上,李嗣源的銮驾在细雨中缓缓前行,两旁百姓跪伏在地,声声祈祷随风飘入车帘。
“是监国!恳求监国保佑我太原安宁!”
“监国万福!保佑我太原风调雨顺!”
李嗣源指尖轻挑车帘,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太原是他的故土,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习武,在这里执掌通文馆。可为了那九五至尊之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突然,一阵阴风卷起,无数纸人如雪花般飘落,挡住了去路。
李存礼眉头紧锁,按剑而立。李嗣源缓缓掀开车帘,望向房顶那一袭白衣。
“侯卿尸祖,也来太原看这社火节了么?”
“李嗣源,”
侯卿抚摸着伞骨,
“想不到你长大之后,越来越丑。”
“哼,”
李嗣源冷笑,
“小王不比尸祖,一把年纪却还是这英俊模样。”
话音未落,阿姐突然从屋檐后跃出,将一罐鲜血泼向侯卿:
“你赔小红命来!”
侯卿展开红伞格挡,鲜血在伞面上溅开朵朵红梅。他无奈摇头:
“莹勾,你不要胡搅蛮缠了好不好?一只蚊子罢了,况且,我也很无辜。”
“一只蚊子!”
阿姐气得跺脚,
“它那么可爱,你说它只是一只蚊子!还有,我是阿姐,阿姐,不是什么莹勾!”
二人在房顶上追逐穿梭,纸人随风飞舞。李嗣源摇头失笑,正要吩咐继续前行,却见一道倩影悄然落在銮驾前。
“姬如雪?”
李嗣源挑眉,
“怎么,你也想阻拦我出太原?”
“不错。”
姬如雪长剑出鞘,剑尖直指銮驾。
“六弟,”
李嗣源慵懒地靠回软垫,
“慢些杀她,让本王再看看这故地的夜色。”
李存礼微微一笑,挥手间,无数官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姬如雪团团围住。刀光剑影中,姬如雪虽力战不敌,却仍拼死抵抗,剑锋所过之处,必见血光。
銮驾旁,巴尔一直用余光瞥着李嗣源,手中暗器寒光闪烁,时刻准备取李嗣源性命,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李存礼的剑尖即将刺入姬如雪心口的刹那,一道红影如惊鸿般掠过,轻巧地挑开了这致命一击。
“你是谁!”
李存礼厉声喝问,手腕被震得发麻。红衣女子翩然落地,面纱轻扬:
“落花洞,护落花。”
“娆疆落花洞女?!”
李存礼瞳孔骤缩,
“怎么会出现在太原!”
千乌侧目看了眼姬如雪,毅然挡在她身前。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李嗣源的车辇应声碎裂。李嗣源纵身跃出,只见李星云从天而降,接住龙泉剑后反手一剑直劈向旁的巴尔。
“李嗣源还不能死。”
巴尔神色微变,暗自心惊:李星云何时看破他的伪装?
“天子大驾太原,真是荣幸。”
李嗣源稳住身形,语气森冷。
“李嗣源,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李星云持剑而立。
巴尔挥手高呼:
“护驾!”
无数士兵如潮水般涌来。李存礼甩去剑上鲜血,配合着士兵发起进攻。
……
高阁之上,林远静观战局,
“殿下,我寻到了那人,果不其然,她一直在暗中跟踪。”
“她的意思。”
“与殿下料想的一样,她,的确与袁天罡有着约定。”
林远微微颔首,目光投向下方。只见李星云将李存礼逼得节节败退,李存礼披头散发,却被李嗣源抬手制止。李存礼强忍怒气,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士兵纷纷举起火箭。
然而,李星云突然抱起姬如雪,将她放在一旁的石台上,为姬如雪施以华阳针法疗伤。
“天子,这太原城,你护不了。”
“谁说,我是来救城的?”
李星云安抚地拍拍姬如雪,取出一支烟花,
“李嗣源,你想炸毁太原城,毁了龙脉,何不,我们都留在这里?”
烟花冲天而起,城内一座观星楼应声倒塌。
“你要干什么!”
“我早已安排人潜入太原城,要炸毁太原的,不只你。”
一支支烟花接连升空,伴随着一座座阁楼轰然倒下,李嗣源咬紧牙关:
“停下!天子,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让他们走。”
“好,好,我答应。”
李星云展颜一笑:
“雪儿,快走。”
“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
姬如雪坚定地凝视着李星云:
“你若是有事,我也会找到你的尸体,教训你。”
“好。”
目送姬如雪平安离开后,李星云转向千乌:
“你也快点离开。”
“不需要。”
千乌语气决绝。李星云虽感困惑,仍取出那块龙脉——一枚玉化的头骨:
“李嗣源,这便是龙脉。”
“这正是我要的东西,”
李嗣源眼中闪过贪婪,
“看来天子的确是仁义之人。我放你的人离开,你将此物交给我,有来有往,真是一段君臣佳话。”
李星云正要松手,突然双腿发软,视线开始模糊。在倒地之前,他隐约看到有人抢走了他手中的龙脉和烟花,那熟悉的背影让他艰难吐出一个字:
“林,”
巴尔和暗处的不良人都目瞪口呆,完全看不懂林远这出戏码。
“李嗣源,龙脉,我拿来了。”
林远高举手中的玉骨,另一只手还特意晃了晃烟花,
“人,该放了吧?”
李嗣源目光一凛,随即展颜笑道:
“自是如此。”
他一挥手,身后的军队纷纷让开一条路。被铁链锁着的小荷被押了上来,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林远心中一痛,双指快速点向她后颈。千乌急忙上前扶住昏迷的小荷。
“秦王,如今事情已成,我也不必留在你身边了。”
巴戈没好气地瞪了林远一眼,转身走向李存礼。
“将军,属下复命。”
李存礼点了点头,手中软剑突然抵在巴戈喉间。
“将军,属下不知做错了什么。”
“办事不利。”
李存礼声音冰冷,
“从今往后,你不再效忠我了。”
巴戈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到底怎么回事?”
“巴戈,滚回来。”
林远冷声道,
“从今往后,你要跟着我,调制解药。”
“不可能!不可能!”
巴戈声音颤抖,
“将军!监国!为什么要抛弃我!”
鲜血从她颈间渗出,李存礼面无表情:
“你已是秦王的人,再向前一步,死。”
巴戈瘫坐在地,面如死灰。落到秦王手里,她还有命活吗?
远处,蛊王一脸困惑:
“怎么搞的?让我来太原救人,他又坑害李星云,他到底想干什么?”
身旁的侯卿轻笑:
“谁知道呢?蚩离兄,这里好像藏着很多不良人,你不和他们见见?”
蛊王摇头叹息:
“我还算是不良人吗?唉,其实,我也对不起大帅啊。”
“哦?的确,天子被俘无动于衷,看来你还是选择了林远。”
“我的女儿嫁给了他,我只能选择他林远。”
这时,社火节正式开始,无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整个太原城笼罩在绚烂的光芒中。
“很美。”
侯卿望着天空轻声感叹。
“给小红偿命!”
阿姐的怒喝突然响起。侯卿面露无奈:
“蚩离兄,先告辞了。”
说罢急忙闪身离去。蚩离望着远处的李嗣源与林远,眉头紧锁:
“难道,你真与李嗣源达成合作,要杀李星云吗?”
…
就在林远要将龙脉递给李嗣源时,他突然收回手,运起真气将龙脉碾成齑粉。
“既然是要毁掉,我替你来做。”
林远淡淡说道。李嗣源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多谢秦王!秦王,你我共赏这社火节,之后,不如同去洛阳?商议大事?”
“好。”
林远转身吩咐,
“千乌,钟小葵,你们带着小荷和巴戈先回长安。”
“是。”
……
阁楼内,二人对坐,窗外太原城灯火通明
“小王已经发布告示,说是诸多房屋倒塌,是有歹徒作祟。”
“这歹徒,不良人?”
林远轻笑,
“监国,怎么自称小王了?”
“欸,秦王面前,怎敢自称监国?”
李嗣源为林远斟茶,
“秦王也知道,那火药上皆是不良人的标志。太原一旦炸毁,也是不良人干的。如今只是毁了几座阁楼,还是有些,不够啊。”
听李嗣源这么说,林远无语一笑,轻啜茶水。炸毁太原还可以嫁祸不良人,李嗣源,够阴险的。幸好,这太原城免遭劫难。
“如今龙脉一毁,天子也落入我手,大势已成。”
“那你要怎么做?”
“我谋划了这么多年,以天子名义杀害各地不良人。所以,天子一死,便可以将责任推卸于不良人。”
李嗣源眼中闪着精光,
“秦王,天子一死,李唐便是彻底覆灭。到时候,你我,就要争这新唐的帝位了。”
“嗯。”
林远语气平淡。看林远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李嗣源心中越发没底:
“秦王与天子生死之交,就不想保全天子性命吗?”
“如你所说,李星云一死,李唐再无翻身可能。”
林远目光骤冷,
“到时,我会攻打洛阳,祭奠庄宗,继承帝位。李嗣源,就看看,你能不能从我手里活命了。”
“哦?”
李嗣源抚掌大笑,
“小王本以为,我李嗣源已是那不择手段之人。想不到,秦王比小王还要心狠手辣。那好,到时便看,你我鹿死谁手了。”
他亲自为林远续上一杯上好的茶水,压低声音:
“吸收了天子的功力,我便神功大成,都是秦王成全。为报答此恩情,小王可以告知秦王一件秘事。”
李嗣源神秘兮兮地凑近:
“漠北的那位皇帝,病在膏肓,时日不多了。”
“你说什么?!”
林远猛地站起,一把拽住李嗣源的衣领。感受着林远滔天的怒火与杀意,那深不可测的真气洪流似乎随时可以将自己碾碎,李嗣源更坚定了要吸收李星云内力的决心。
“漠北封锁了消息,耶律阿保机到底是否还活着,我也不清楚,但我绝对可以确定,耶律阿保机没几天可活了,探子回报,说临潢府的皇宫戒严,除了述里朵外,任何人不准见耶律阿保机,小王认为,他也许,已经驾崩了。”
林远握紧拳头:
“将耶律倍封在东丹国,无事不得回上京,看来,述里朵预谋已久。”
“秦王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小王也这样认为。”
李嗣源意味深长地说,
“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窗外烟花炸开,绚烂的光芒映在林远冷峻的脸上。
“哼,那晋王,也是答应扶持耶律尧光坐上皇位了?”
“答不答应,就看秦王,是否真心帮助小王,吸收天子功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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