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三十里,对于平日里的武林好手而言,不过盏茶工夫。但对于此刻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队伍,却是一段漫长而艰辛的跋涉。黄沙扑面,烈日灼心,每一步都需付出巨大的毅力。幸得有那烂陀寺老僧引路,他看似步履缓慢,却总能在茫茫戈壁中找到最稳妥的路径,避开潜藏的流沙与毒虫巢穴。
老僧自号“智善”,言谈甚少,眉宇间总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悲悯与平和。他的存在,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驱散着众人心头因黑风堡而蒙上的阴霾,也让这支残兵得以在绝境中保留下一口不屈之气。
终于,在日落时分,一片断壁残垣出现在视野的尽头。那便是智善禅师所说的迦叶寺遗址。
遗址坐落在一片相对背风的戈壁洼地中,仅存的几堵斑驳墙壁呈现出土黄之色,与周遭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若非有人指引,绝难发现。几座佛塔的基座尚存,但也早已风化得不成模样。唯有中央一处看似大殿根基的所在,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穹顶结构,如同一个巨大的龟壳,顽强地抵御着风沙的侵蚀。
踏入遗址范围,众人皆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温和而坚定的气息拂过身心,连日征战积累的戾气与疲惫似乎都被洗涤去了几分。这想必就是智善禅师所说的佛法禁制残留了。
“此地虽陋,尚可栖身。穹顶之下,最为坚固,可安置伤者。” 智善禅师指引着众人进入那残破的殿宇穹顶之下。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敞,虽然四处漏风,地上积着厚厚的沙尘,却难得地干燥。众人立刻忙碌起来,清理出一片干净区域,铺上随身携带的毡毯,将依旧昏迷的袁承志和昏睡中的林平之小心安置好。
梅剑和再次仔细为袁承志诊脉,眉头紧锁:“掌门内力自行运转,在缓慢修复伤势,但速度太慢。那黑风堡主的反震之力极为诡异,带有一丝寂灭之意,不断侵蚀掌门生机,若非掌门内力自带净化之效,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众人都明白意思。
他又查看了林平之的情况:“平之体内的蛊毒已被解药压制,但经络受损严重,气血两亏,需要长时间温养。而且……” 他顿了顿,低声道,“此次中毒,对他心脉似有影响,即便日后伤愈,功力恐怕也难复旧观,甚至……可能留有隐疾。”
众人闻言,心情愈发沉重。掌门重伤难愈,最具潜力的林师弟也前途未卜,这一战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智善禅师走近,伸出枯瘦的手指,分别搭在袁承志和林平之的腕脉上,闭目感知片刻,缓缓道:“袁施主体内那股寂灭之力,确非凡俗。非大毅力、大智慧不能化解。林小施主之伤,在于本源受损,非寻常药石能补。”
他睁开眼,看向众人:“贫僧或可一试,以我烂陀寺‘般若禅唱’,辅以‘洗髓经’秘传推拿手法,助袁施主疏导经脉,驱散寂灭之意,固本培元。至于林小施主,需以温和佛元,徐徐温养其心脉,或可保其根基不失。”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梅剑和等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是夜,月华如水,透过穹顶的裂缝,洒落在这片古老的废墟上。
智善禅师于袁承志身侧盘膝坐下,手捏佛印,口中开始诵念一种奇异的经文。那声音不再洪亮,而是低沉、悠远,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又似母亲温柔的安抚。一个个微不可查的金色梵文随着音波,如同萤火虫般没入袁承志的体内。
与此同时,他双手十指泛起淡淡的玉色光泽,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手法,在袁承志周身大穴与经脉要害处或点或按,或揉或推。每一次触碰,都有一股温和醇正、充满生机的佛门元力渡入,引导着袁承志体内那近乎停滞的阴阳净火内力,开始极其缓慢地重新流转,如同干涸河床中重新渗出的涓涓细流,一点点冲刷、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并将那盘踞的寂灭之力丝丝逼出。
袁承志昏迷中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苍白的面色也隐约有了一抹极淡的血色。
而在另一边,岳灵珊小心地扶起昏睡的林平之,智善禅师分出一缕念力,隔空笼罩林平之,口中禅唱不停,那温和的佛元如同春日的暖阳,缓缓渗透其心脉,滋养着那被蛊毒侵蚀、脆弱不堪的根源。
其余弟子,则在外围警戒的警戒,调息的调息。梅剑和与崔希敏处理着门人弟子的伤势,分发着所剩无几的清水和干粮。高根明则带着巧匠组的人,利用废墟中的材料,勉强修补着漏风的墙壁,试图让这暂时的栖身之所更稳固一些。
夜深了,戈壁的寒风呼啸,但在迦叶寺这片残破的穹顶之下,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淡淡的希望。智善禅师的禅唱声如同定海神针,安抚着所有人的心灵。
袁承志的识海深处,一片混沌与黑暗。他感觉自己仿佛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意识模糊,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寂灭之力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就在这无尽的沉沦中,一点微光悄然亮起。那光芒温暖、纯净,带着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如同灯塔,指引着迷失的船只。是阴阳净火!它在那梵音与佛元的引导下,重新被点燃,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开始驱散周围的黑暗与冰冷。
他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不,是内力在经脉中重新流淌的声音,潺潺涓涓,汇聚成溪。他又仿佛看到了光,是金蛇剑的锋芒,是守护同伴的信念,是铲除邪魔的决心……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岳灵珊一直守在旁边,时刻关注着两人的情况。她第一个发现了袁承志这细微的动作,惊喜地低呼:“掌门……掌门的手指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充满了期待。
智善禅师缓缓收功,额角隐见汗珠,显然消耗不小。他看了看袁承志略微好转的脸色,微微颔首:“袁施主根基之厚,意志之坚,实属罕见。寂灭之力已被驱散部分,内力开始自行运转修复。但此番损伤非比寻常,至少需七日静养,方可初步稳定,期间绝不可再妄动真气,否则前功尽弃。”
他又看了看林平之:“林小施主心脉已得佛元护持,暂无恶化之虞,但苏醒与恢复,仍需时日。”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最危险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希望,在这古老的佛寺遗址中,如同那残破穹顶缝隙中透下的月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而远方的魔颅山,黑风堡的阴影,依旧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暂时的安宁,或许只是为了迎接下一场更艰难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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