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鎏金铜炉里,百合香燃得正缓,烟丝绕着孔雀蓝宫灯缠了两圈,却压不住殿内的紧绷。
沈微婉随李德全踏入殿门,目光先掠过软榻上的太后。
玄狐裘拢在臂弯,露出的手腕搭着月白绢帕,先前蹙起的眉峰,此刻虽仍锁着,却比方才松弛了些。
“臣女沈微婉,叩见皇上,叩见太后。”
她屈膝行礼时,裙摆扫过金砖,发出窸窣声,指尖握着的素笺纹丝未动。
那是她昨夜在暖阁灯下重抄的贵妃旧方,边角被指尖温度焐得微卷。
“婉丫头快起来。”
太后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虚浮,却主动抬了抬手。
“方才听李家丫头说起,你有法子解哀家这燥意?”
沈微婉起身向李薇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殿侧的柳如眉。
她穿水绿绣白梅襦裙、簪碧玉簪,先前端茶的稳手,此刻正悄悄绞裙,指腹掐出浅痕。
三皇子萧承泽站在稍远的朱红柱旁,垂眼似看地砖,沈微婉却瞥见他腰间玉佩穗子随呼吸颤动。
“回太后,臣女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却有一方可试。”
沈微婉上前两步,将手中素笺递向皇帝。
“此乃前朝贵妃应对秋燥的验方,民女曾在医书里见过,昨夜又对照药性琢磨半宿,确认合太后眼下的体质。”
皇帝接过素笺,指尖拂过墨迹未干的字迹,目光落在“麦冬三钱、玉竹二钱、茯苓一钱”的配伍上,眉梢微挑。
“这方子看着清淡,倒与寻常滋补的方子不同。”
“皇上明鉴。”
沈微婉垂眸道,“秋燥是‘外燥引内火’,当以‘清润’为主,忌燥性药材。
寻常方子爱加肉桂、干姜,那是冬日驱寒的,秋日用了反倒像给炭盆添柴,只会让内火更盛。”
这话一出,殿内的百合香似都凝了一瞬。
柳如眉的身子猛地晃了晃,水绿裙摆扫过身后的花几,茶水溅出几滴,落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她忙稳住身形,强笑道:“婉姐姐这话可不对,肉桂性温,秋日少量加些能暖脾胃,怎会是添柴?”
沈微婉抬眸看她时,眼底无波无澜,只转向太后道。
“太后近来是否总觉口干,夜里要醒两三次喝温水?脸颊的痘摸起来发硬,碰着便疼?”
太后猛地坐直,攥紧绢帕:“你如何得知?
哀家昨夜醒了四次,喝半盏蜜水都压不下燥意。”
“这便是燥药伤了津液。”沈微婉点向素笺。
“麦冬生津、玉竹润燥、茯苓利湿,三者清内火又补津液,正合太后‘燥盛津亏’的症。”
她扫过柳如眉,“可加了肉桂、干姜,温燥会耗干津液,口干加重、痘疮也因火气堵着更凶。
太后先前的药膳,怕是就犯了这忌讳。”
她说着上前一步,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巧的白瓷瓶,瓶身贴着浅青笺纸,写着‘麦冬玉竹膏’三字。
“这是用麦冬、玉竹熬制的膏子,每日辰时用温水调开服一勺,既能中和药方里的燥气,又能补回耗损的津液。”
太后接过瓷瓶,指尖触到温意,看沈微婉的眼神没了往日赏识,多了全然依赖。
她拉过沈微婉的手,摩挲着她手背。
“从前只知你医术好,今日才懂,你是真把哀家身子放在心上,连旁人忽略的细节都能看透。”
顿了顿,太后抬眸看向殿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往后哀家的脉,只让你诊;哀家吃的药,也只信你亲手调配的,就算是太医院的方子,也得经你过目才行。”
沈微婉屈膝谢恩时,余光瞥见站在殿角的萧承泽脸色微变。
而太后握着她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像是在给她撑腰,更像是把自己的安危,彻底交托了出去。
柳如眉的脸“唰”地白了,碧玉簪上的流苏晃得更急。
“我、我没有加这些!那是滋阴润燥的方子,怎会有燥药?”
她声音发颤,掐着裙摆的手渗出血丝。
皇帝放下素笺,目光无波。
“哦?既是滋阴的,倒说说用了哪些药材?为何太后吃了反倒加重?”
柳如眉嘴唇动了动,先前的话全卡了壳。
她抄了沈微婉的方,又听三皇子心腹说加肉桂干姜更稳妥。
当时只顾讨好没细想药性,此刻被点破“燥药忌用”,哪里答得上来?
“我、我……”柳如眉声音渐小,终是低头盯着地砖茶渍不语。
萧承泽在柱旁轻咳想解围,被皇帝扫了眼,话又咽回去,玉佩穗子抖得更急。
太后见柳如眉慌乱,又想起自己连日不适,脸色一沉。
“眉儿,老实说,你方子哪来的?里头加了什么?”
“太后饶命!”
柳如眉“噗通”跪地,裙摆沾了茶渍。
“方子是从医书找的!我没加燥药……许是药材炮制不好,才出了错?”
这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通报:“御膳房奉旨,来取方子熬药膳。”
沈微婉忙道:“太后,不如先让御膳房按此方熬一碗试试?若是喝着舒服,再按方调理不迟。”
太后点头时,目光又落回柳如眉身上,那眼神里的暖意已淡了大半。
“就依你。李德全,盯着御膳房熬药,别出岔子。”
李德全应了声“嗻”,接过素笺快步出去。殿内一时静了,只剩百合香烟丝慢悠悠飘着。
柳如眉仍跪在地,脊背绷直,沈微婉却瞧见她肩膀微抖,像怕冷似的。
萧承泽悄悄抬眼,与沈微婉目光撞个正着,又慌忙低头,指尖在袖中攥成拳。
他心里又急又乱。
沈微婉!
又是沈微婉!
沈微婉到底知道多少?
她是想要置柳如眉于死地吗?
可是此时他什么都做不了。
皇上刚刚的话就是在敲打自己。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又缓缓松开些许。
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以此来掩饰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焦躁。
约莫两刻钟后,李德全端着描金白瓷碗进来,碗沿飘着淡药香,混着百合香,透着清润暖意。
“太后,药膳熬好了。”他将碗递与宫女,宫女再小心捧到太后面前。
太后用银勺舀一勺,吹了吹送进嘴。
药汁刚过舌尖,她蹙着的眉便松开些,咽下去又接连舀两勺,半碗下肚后长舒口气,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舒服多了……这药汁入喉是润的,先前烧得慌的燥意,压下去不少。”
皇帝闻言,眼底露赞许,看沈微婉的目光多了认可。
“婉丫头果然有本事,这方子确实对症。”
他话锋一转,看向仍跪地的柳如眉,语气沉了几分。
“柳如眉,太后喝婉丫头的方子便舒服了,你倒说说,你那‘滋阴润燥’的方子到底哪来的?为何太后喝了反倒难受?”
柳如眉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她能感觉到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太后的审视、皇帝的质疑、三皇子的急色,还有沈微婉那双看似温和却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她喉间发紧,突然想起昨夜三皇子心腹的话。
“若是出了差错,便推到药材上,没人会深究。”
可此刻,皇帝的目光像淬了冰,哪里是“不深究”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想再提“药材炮制”的说法。
可话到嘴边,却瞥见沈微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片干枯的肉桂叶。
那是方才御膳房取方子时,她从袖中摸出的,此刻正捏在指尖,叶片上的纹理清晰可见。
“眉儿,你先别慌。”
沈微婉的声音轻缓,却让柳如眉的心跳骤然加快。
“前日我还在药铺看到你买了肉桂,想着你素来心细。
莫非是想着太后畏寒,自己琢磨着要做些温补的吃食?
只是这用量和配比,若是不懂行,怕是容易出问题。”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柳如眉浑身一颤。她猛地抬头,撞进沈微婉平静的目光里,突然明白过来。
从她踏入这静心苑起,沈微婉便没打算立刻揭穿她。
而是一步步用方子、用药性、用这半片肉桂叶,将她逼到了无处可退的境地。
“我、我没有!”
柳如眉的声音已带了哭腔,膝盖在金砖上蹭得发疼。
“那肉桂是我自己用的,与药膳无关!皇上明鉴,太后明鉴啊!”
可她的辩解已苍白。
太后见她慌乱,又想起连日苦楚,脸色彻底沉下。
“李德全,去查!查柳如眉方子的药材,查御膳房熬药膳时是否加了不该加的!”
“嗻!”
李德全躬身应下,转身出去。柳如眉瘫坐在地,襦裙沾灰、碧玉簪歪着,望着他背影突生寒意。
她原以为借三皇子之势往上爬,此刻才惊觉自己不过是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沈微婉站在原地看着殿内乱局,指尖轻摩挲袖中“渊”字玉佩。
玉佩温润透过绢帕传至掌心,让她想起昨夜靖王的话。
“等待最佳时机。”
殿外日头已偏西,金辉透过蝉翼纱照进来,落在地砖茶渍上映出光亮。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萧承泽还没开口,真正的较量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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