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撕裂,都意味着他正在被某种更庞大的意志所“读取”和“重写”。
“剥离完成度3%……”言辙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仿佛能触摸到那冰冷的数据流。
这不是进度,而是蚕食。
老账房那句“每撕一次,你离被书写越近”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他不是在夺回控制权,他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做诱饵,引诱那个藏在世界底层的“作者”现身,而代价,就是自己被一点点“格式化”,从一个有独立意志的“人”,变成一个只能执行特定指令的程序。
他猛地抬头,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调取了整座城市的地下管网图。
密密麻麻的线路如蛛网般覆盖在城市下方,而那些曾经渗出蓝色血液的金属管道,无一例外,全都像朝圣的信徒,最终汇集向市中心地底深处的一点——一座早已废弃的“城市神经中枢”。
那是上个世纪的遗物,曾是统筹全城公共广播、信息传递的心脏。
如今,它早已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
“头儿,那里……”小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档案里,那里现在的代号是‘静默之眼’的物理锚点。一个……绝对禁区。”
话音未落,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从火线场地的入口传来。
李振邦,那个本该被他亲手终结的前任“清道夫”,此刻却像一具被抽干了精气的行尸走肉,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闪烁着淡金色光泽的注射器。
“言辙。”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苏沁瞬间横身挡在言辙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你还敢回来?”
李振邦却只是苦笑,那笑容里混杂着解脱与无尽的悔恨。
他没有看苏沁,目光越过她,死死地盯着言辙:“我不是来杀他的。我是……来还债的。”他将手中的注射器递了过去,“这里面是‘认知过载保护剂’,从黑市最高级的‘摆渡人’手里换的。在你进行‘剥离’的时候,能让你……少痛一点。”
“我们凭什么信你?”苏沁的声音冰冷。
“因为我也曾听见钟声。”李振邦的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钟声第一次响起时,我以为是幻觉。第二次,我感到了恐惧。第三次……我逃了。”他的眼中浮现出巨大的痛苦,“我选择了遗忘,用药物和谎言把自己变成一个聋子,一个瞎子。我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但我错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灼烧我的肺。我替那些不敢听、不敢看、不敢反抗的人,苟活了太久。现在,”他抬起头,眼中仅存的一点光芒,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把这条命,还给他,还给那个敢于直面钟声的人。”
言辙沉默地看着他。
他没有去分析李振邦话语的真伪,而是凝视着他眼底深处,那片即将熄灭的、名为“人性”的余光。
他伸手,越过苏沁的肩膀,接过了那支注射器。
针头刺入手臂的瞬间,一股暖流迅速涌遍全身。
剧痛并未消失,但仿佛被一层薄膜隔开,变得遥远而模糊。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视野。
他眼中的世界,数据流的解析能力瞬间被拔高了数个层级。
刹那间,他“看见”了更多。
在李振邦残破不堪的生命数据链中,一行黯淡的词条曾经浮现过,与他自己身上的如此相似——【原初书写者——未激活】。
但这行字,却被一道道粗暴、野蛮的红色指令强行抹去、覆盖,留下的疤痕至今仍在哀鸣。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只是第一个没有逃跑的人。
就在这时,阿璃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场地另一端,她的表情是罕见的凝重。
“九叔的密报。”她言简意赅,将一张半透明的全息投影卡插入了身旁的便携设备中。
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
画面里,是一个名为“影契”的地下交易平台,一则匿名委托被置顶,悬赏目标赫然是——“清道夫”的首级。
而委托的代价,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而是“十年寿命,以及所有关于‘快乐’的记忆”。
谁会用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取一个人的死亡?
阿璃的声音低沉下来:“九叔动用了所有线人,才接触到发布委托的‘沉默买家x’。”
光幕中的画面切换,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身影出现。
它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遮蔽面容的兜帽。
兜帽之下,没有五官,没有血肉,竟是一面光滑如水的镜子。
镜中空无一物,只反射着观看者自己惊愕的脸。
“买家x通过加密频道,只留下了一句话。”阿璃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彻骨的寒意,“它说:‘别信眼睛,信声音。’”
别信眼睛,信声音!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言辙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猛然醒悟。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被“静默之眼”这个名字误导了。
他们畏惧它的凝视,提防它的观察,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事实。
如果它真的是靠“看”来审判世界,那镜子里的买家x,一个没有实体、无法被“看见”的存在,又该如何被定义?
答案只有一个。
所谓“静默之眼”,根本就不是“眼”!
它是“耳”!
一个依靠“聆听”万物之声,来定义万物存在的,更为古老、更为诡异的裁决系统!
它听见你的心跳,于是定义你为“活物”;它听见你的哭喊,于是定义你为“悲伤”;它听不见你的声音,于是……你就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这就是“静默”的真正含义——让整个世界,只剩下它想听到的声音。
言辙眼中的数据流瞬间停止了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了。
他必须主动进入那个“城市神经中枢”,去直面那个伪装成眼睛的“耳朵”。
他转身,看向苏沁,目光灼灼:“苏沁,帮我个忙。”
苏沁一怔。
“站到场地中央去。”言辙的声音不容置疑,“用你最擅长的方式,跳一支舞。一支……没有配乐的舞。”
苏沁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到了场地的中心。
“用你的身体,释放你最强的【共感共鸣】。”言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清晰而坚定,“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不需要华丽的技巧,只需要将你作为‘人’最纯粹、最激烈的情绪——喜悦、愤怒、悲伤、爱……全部释放出来,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类情绪坐标’。”
他抬起手,仿佛在精神层面,为苏沁所在的位置打上了一个无法被篡改的标记。
“我要用这个坐标,作为我的‘定位信标’。”他低声对自己,也对这个即将被他挑战的世界宣告,“我要让系统知道,这里,是‘人’的定义,未被篡改之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从这里,撕掉它的第一页。”
深夜,城市神经中枢的入口,被言辙轻易地破开。
地下的空间远比想象中要庞大,像一个被掏空的巨人骸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奇异味道。
大厅的正中央,那根在城市管网图中看到的总汇管道,如一根通天彻地的巨柱,从地底深处贯穿至穹顶。
管壁是半透明的,无数微光闪烁的词条,如一条条发光的鱼,在管内那粘稠的蓝色液体中缓缓游弋,汇聚成一条旋转的星河。
那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是定义万物的源语言。
言辙一步步走近。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管壁。
嗡——
刹那间,亿万个混乱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书写者不可见……见者即罪……”
“……秩序即唯一……变量即清除……”
“……沉默是法则……发声是背叛……”
这些声音充满了威严与冷漠,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宇宙诞生之初就已存在的公理。
任何试图反抗的意志,在它们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可笑。
言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他没有收手。
李振邦的保护剂正在发挥作用,将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冲击隔绝在一层薄膜之外。
他闭上双眼,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
剥离!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某个特定的词条,也不是某个单一的规则。
他的目标,是这条“星河”的根基,是支撑起所有审判的核心——【静默审判】协议!
他要撕掉的,是这本书的“序言”!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穿透了保护剂的屏障,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他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再是格式化,这是彻底的删除!
系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正以最暴烈的方式,试图将他这个“病毒”从根源上抹杀!
言辙死死咬住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碾碎,分解成最原始的数据碎片。
但他心中的那个“信标”——苏沁在火线场地上那无声的舞蹈,那纯粹的人类情感坐标——却像一座风暴中的灯塔,死死地锚定着他最后的清醒。
就在【静默审判】协议的核心定义,开始出现第一丝裂痕的瞬间——
轰隆!
巨大的金属管道,毫无征兆地猛然爆裂!
粘稠的蓝色血液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却又诡异地没有四散飞溅。
它们在半空中汇聚、蠕动、凝聚,最终,在言辙的面前,形成了一只巨大而完美的眼睛。
一只,完全由液态光构成的眼睛。
它没有瞳孔,没有血丝,只有纯粹的光与色。
它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沉默地凝视着摇摇欲坠的言辙。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系统广播声,响彻了整个地下中枢。
那声音,竟与言辙自己一模一样。
“欢迎回来,管理员。”
“静默之眼,等待重启。”
言辙踉跄地后退一步,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明白了。
那不是敌人。
那是他自己,在遗忘了多少个纪元的漫长岁月之前,亲手封印在这里的……第一道意识。
而此刻,随着他的归来,随着封印的第一页被撕开,一道无声的指令,一个名为“重启”的信号,已经脱离了这片地下空间,如无法阻挡的涟漪般,瞬间扩散至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那些最敏感、最脆弱的“接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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