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稀疏的星子点缀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七玄门外门区域，绝大多数弟子早已进入了梦乡，或是在洞府中打坐吐纳。
林默那间破旧的小院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依然亮着，豆大的火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没有修炼，只是静静地坐着。
那两个外门弟子白日里的对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直到此刻仍未平息。
外门小比。
筑基丹丹方。
不禁止失手……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打着他那颗刚刚因为道盘而建立起些许信心的道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炼气二层，在数千外门弟子中，是垫底的存在。功法是最基础的《引气诀》，法术只会一个威力堪比大号炮仗的“火球术”和一个勉强能挡下石子的“灵气盾”。
凭这些去参加小比？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其辱。甚至，在“不禁止失手”的新规矩下，很可能会沦为王浩之流刷取贡献点和威名的踏脚石，落得个重伤甚至残废的下场。
放弃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他狠狠地掐灭。
放弃，就意味着要再等三年。三年之后，又是何等光景？修仙之路，一步慢，步步慢。更何况，筑基丹丹方这种奖励，下一次小比还会不会有，都是未知之数。
他想起了家中病榻上的母亲，想起了父亲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想起了自己坠崖时的不甘，想起了孙管事那轻慢中带着审视的眼神。
他不想再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于他人的施舍和所谓的“机缘”。
这条路，必须走！
既然要走，就不能鲁莽行事。林默的性格，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优势和劣势，在心中一一罗列，反复盘算。
劣势是明摆着的：修为、功法、法器、人脉……几乎一无所有。
而优势，只有一个。
他缓缓伸出右手，心念一动，那块古朴的、布满裂纹的石盘虚影，便在他掌心之上悄然浮现。
衍天道盘。
这，便是他唯一的依仗，也是他敢于挑战这场“不可能”的底气所在。
“修为的差距，短期内难以弥补。但战斗的胜负，不仅仅取决于修为。”林默的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对法术的理解和运用，对时机的把握，对敌人破绽的洞察……这些，同样是致胜的关键。”
而道盘的“解析”与“推演”能力，正是将这些关键因素发挥到极致的神器！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第二天，天还未亮，林默便已起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开始吐纳修炼，而是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精神抖擞地走向了药园。
见到孙管事时，他依然是那副恭敬而沉默的样子，不多言，不多语，只是默默地领了清理药园杂草的任务。昨日他显露的那一手，似乎已经被孙管事选择性地遗忘了，亦或是，老狐狸在等待着什么。
林默对此心知肚明，他不动声色，将杂草清理完毕后，便利用清理“蚀骨藤”换来的特权，再次进入了库房。
一个时辰，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各种灵植图鉴和基础的药理知识。这些看似与战斗无关的东西，却在道盘的拓印下，化为最本源的“木”行道韵，一点一滴地充实着他那枚青色的道种。林m默隐隐有种感觉，这对他未来会有大用。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径直走向了外门区域最热闹的地方——演武场。
七玄门的演武场极大，由巨大的青石铺就，足以容纳上千人。此刻，场上人声鼎沸，灵光闪烁，数百名外门弟子正在这里捉对练习，或是独自修炼法术。
火球呼啸，冰锥横飞，土墙拔地而起，藤蔓缠绕不休。
这里，简直是基础法术的博览会！
林默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靠着一根石柱坐下，收敛了全身气息，就像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他没有去理会那些投向他的、混杂着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眼前的景象之中。
“衍天道盘，启！”
随着他心念一动，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瞬间变了模样。
一名弟子正在练习“风刃术”，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挥手动作。他能“看”到，那名弟子体内的法力如何从丹田涌出，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流转，在指尖汇聚，并按照一种奇特的韵律震动，最终勾动了天地间的风灵气，凝聚成一道青色的弯月形风刃。
这整个过程，所有的能量流转轨迹、法诀的细微变化、灵气的共鸣频率……都化作一道道清晰无比的道韵线条，被道盘精准地拓印下来。
在他的心神空间中，一枚代表着“风刃术”的崭新道种雏形，悄然生成。
他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一名女弟子正在艰难地维持着一面“水幕盾”。
法力如何构建成防御的结构，如何模拟流水来卸去冲击力，何处是法力的节点，何处又是防御的薄弱点……一切的奥秘，都在道盘的解析下，无所遁形。
又一枚代表“水幕盾”的道种雏形，被成功拓印。
火球术、土刺术、藤蔓术、轻身术、锐金术……
林默就像一块最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眼前的一切。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眼中只有那一道道绚烂多彩、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道韵。
他这种呆滞而专注的眼神，在旁人看来，却显得有些痴傻。
“喂，你看那小子，不是那个炼气二层的林默吗？他坐那儿一上午了，动都不动一下，是不是修炼岔了气，傻掉了？”
“谁知道呢，资质差还不知道努力，整天看别人修炼有什么用？难道还能看会不成？”一个刚刚练习完法术、满头大汗的弟子不屑地啐了一口。
“嘿，别管他了，我们继续。离小比可没多久了，再不努力，上去就是丢人的份儿。”
这些议论，林默听在耳中，却未曾在心湖里激起半点波澜。
夏虫不可语冰。
他们又怎会知道，这短短一个上午的“观看”，他所获得的，比他们苦练一个月还要多！
当然，这种高强度的拓印，对神识的消耗也是巨大的。当拓印下第十三种基础法术后，林默只觉得大脑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他知道，这是神识消耗过度的表现。
他不敢再继续，强撑着发沉的身体，默默地离开了演武场，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关上院门，布下一个聊胜于无的示警阵法，林默立刻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了体内。
在他的心神空间中，那块古朴的道盘周围，此刻正悬浮着十数枚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道种雏形。有的赤红如火，有的蔚蓝如水，有的锐利如金。
它们，便是今日的收获。
林默没有急于去推演，而是先运转《引气诀》，恢复着消耗的神识和法力。
一个时辰后，当那股精神上的疲惫感稍稍退去，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心神沙盘，演！”
他的神识，瞬间被拉入那个神秘的推演空间。
他心念一动，那枚代表着“火球术”的赤红色道种，顿时大放光明。
下一刻，一个由无数道韵线条构成的、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幻人影，出现在沙盘中央。只见那人影抬手，法力在体内流转，一个标准的“火球术”被凝聚出来。
林默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这个过程，可以将其放慢千百倍。
“原来如此……”
在千百倍的慢放下，他清晰地看到，当法力凝聚成火球时，有大约一成的法力，因为结构不够稳定而逸散到了空气中。而火球内部的能量，也并非均匀分布，有几处关键节点的法力运转，明显存在着滞涩和冲突。
这，便是宗门发的那些大路货功法和法术的通病——只求能用，不求精妙。
而现在，林默要做的，就是将它变得精妙！
他开始在沙盘中进行推演。
他尝试着改变法力在经脉中的运转速度……失败，火球直接在手中溃散。
他尝试着微调手印的最后一个指节……失败，火球变得极不稳定。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在心神沙盘中，他拥有无限的时间和试错机会。每一次失败，都会让他对“火球术”的理解加深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进行到第三百一十七次推演时，他的手猛地一顿。
这一次，他将原本需要三息才能完成的法力凝聚过程，通过优化流转路线，缩短到了两息半。同时，他改动了法诀中的两个音节，让法力震动的频率更加高昂。
嗡——！
沙盘中，那枚虚幻的火球，体积比之前缩小了三分之一，颜色却从橘红色，变成了刺眼的赤红色！它不再是呼啸而出，而是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如同一道赤色的电光，瞬间击中了远处的虚空。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被击中的那片空间，道韵线条都发生了剧烈的扭曲和融化。
成功了！
威力，至少是标准“火球术”的三倍！
林默猛地睁开眼睛，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他强压下立刻去试验其他法术的冲动，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他推开门，借着月色，快步走到了七玄门后山一处偏僻的乱石堆。这里人迹罕至，是外门弟子测试法术的常用地点之一。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沙盘中那三百多次推演的最终成果。
体内的法力，以前所未有的路线开始运转。
这一次，他感觉无比的顺畅，仿佛这条路线本就该如此。
他的口中，吐出两个简短而古怪的音节。
指尖向前一点！
咻！
没有火光，没有轰鸣。
一道赤色的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他指尖一闪而逝。
不远处，一块足有一人高的坚硬青岩，在被赤色流光击中的瞬间，中央部位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边缘光滑如镜，还冒着缕缕青烟，岩石的内里，已然被高温熔化成了暗红色的晶体状！
看着这惊人的破坏力，林默的心脏砰砰直跳。这还是他炼气二层的法力，若是到了炼气中高阶，威力又该何等恐怖？
道盘，竟至于斯！
他终于有了一丝真正安身立命的本钱！
就在林默心神激荡，为自己的杰作而震撼之时，一个略带惊讶的、清冷的女子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响起。
“以炼气二层的修为，将‘火球术’的道韵精炼至此，瞬发无声，熔岩穿石。你……很有意思。说吧，你是谁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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