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清冷如月光,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又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瞬间刺入林默的识海,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有人!
而且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到了如此之近的距离!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刚刚施展的,可不是普通的火球术,而是经过道盘推演,威力暴增三倍以上的秘术。这等手段,是他目前最大的底牌,是他敢于肖想外门小比的唯一依仗。
就这么……被人看见了?
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是宗门巡查的长老?还是某个路过的高手?无论是谁,对自己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底层弟子而言,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林默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他没有立刻做出任何攻击或逃跑的姿态,因为他能感觉到,那声音的主人,气息渊深如海,自己任何的异动,都只会是自取其辱。
月光下,乱石堆旁的一棵古松之下,静静地站着一道纤长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宫装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清冷的月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华。她的身姿窈窕,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一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
她的五官,精致得仿佛不似凡人,尤其是一双眼眸,明亮而沉静,宛如深秋的寒潭,倒映着天上的星月,却不起半点波澜。
清冷,这是林默对她的第一印象。
但这种清冷,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与这方天地都隔着一层薄纱的疏离感。她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她主动开口,林默甚至会以为她只是一道与月色融为一体的幻影。
但这内敛的气息之下,林默的“衍天道盘”却在疯狂地示警。他能“感知”到,眼前这个女子体内所蕴含的灵力,其精纯度和浑厚程度,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外门弟子,甚至比当初将他们引入宗门的张执事,还要强大得多!
“你是谁的弟子?”女子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却牢牢地锁定着林-默,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一切想法。
林默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说实话?告诉她自己有一个能解析推演万物的道盘?那下一刻,自己恐怕就会被搜魂夺魄,连带着这桩天大的奇遇,都将为他人做嫁。
必须想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既能解释刚才那一击的威力,又不会暴露自己核心秘密的解释。
他低下头,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几分憨直,声音也带上了少年人应有的紧张和结巴:“弟……弟子林默,拜见师姐。弟子……弟子并无师父,只是一名普通的外门杂役。”
他故意将自己的身份摆在最低的位置,以期能降低对方的警惕。
“杂役弟子?”女子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眼神中的疑惑更浓了,“一个杂役弟子,能将‘火球术’这等基础法术,自行推演到‘瞬发’与‘凝炼’的境界?你这番说辞,未免太过牵强。”
她一语就道破了林默刚才那一击的两个核心特征,显然眼光毒辣到了极点。
林默心中一凛,知道含糊其辞是过不了关的。他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几分“书呆子”般的偏执和窘迫,说道:“回……回师姐的话。弟子资质愚钝,修炼《引气诀》进境缓慢,自知仙道无望。但……但弟子自小便对这些术法的构成……原理,有种……有种说不出的痴迷。”
他开始编织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而最好的谎言,往往都包含着真实的内核。
“弟子觉得,宗门发的法术图解太过简略,似乎……似乎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所以……所以弟子这两个月来,一有空闲,就在脑子里瞎琢磨,想着怎么能让火球变得更热一些,飞得更快一些。”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不通世事、一心钻研法术原理的“偏才”。
“弟子用尽了各种笨办法,试了一百多次,每次都失败,还耗尽了法力。刚才……刚才那是第一百零八次尝试,弟子也不知为何,就是福至心灵,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成功了一次。为了……为了发出那一击,弟子体内的法力,已经十不存一了。”
说完,他脸色适时地变得苍白了几分,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完美地印证了他“耗尽法力”的说辞。
他将自己的成功,归结于“愚公移山”般的执着和一次“小概率”的运气。这种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对于一个“资质愚钝”的弟子来说,却又带着几分合情合理。毕竟,修仙界之大,总有那么一两个想法异于常人的怪胎。
那白衣女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她的目光一直在林默的脸上游移,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哦?痴迷于原理?”
林默心中忐忑,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是的。”
女子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如冰雪初融,让周围的月色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看好。”
话音未落,只见她素手轻抬,白皙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没有念诵任何法诀,也没有丝毫的法力波动外泄。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凭空在她指尖生成。
紧接着,这滴水珠瞬间拉长、变形,化作一条只有筷子长短、通体晶莹的迷你水蛇。那水蛇栩栩如生,连身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它在空中灵活地游弋了一圈,蛇信吞吐,甚至还带着一丝灵动的神韵。
这还没完。
那水蛇在空中一个盘旋,体表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眨眼间,竟从一条柔韧的水蛇,变成了一条锋利无比的冰锥!冰锥的尖端,寒气四溢,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凝水”到“化形”,再到“凝冰”,三种不同属性的变化,被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林默彻底看呆了。
这已经不是法术,而是艺术!
如果说他的“火球术”是铁匠用尽全力砸出的一记重锤,那么眼前这一手,便是宗师用刻刀在美玉上进行的精雕细琢。
更重要的是,在女子施法的瞬间,林默的“衍天道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在他的视野中,女子指尖那枚法术的“道韵”,清晰得令人发指!他能“看”到,每一丝法力是如何被精准地操控,如何以最小的消耗,勾动天地间的水灵气,如何构建出最稳定的形态,又是如何在一瞬间完成性质的转变……
完美!毫无瑕疵!
这简直就是一份最标准、最完美的教科书!
道盘将这道完美无瑕的道韵,贪婪而完整地拓印了下来,在他的心神空间里,形成了一枚晶莹剔透、蕴含着“水”、“形”、“冰”三种变化的全新道种!
仅仅是观摩这一次,其价值就远超他在演武场“偷学”百次!
“看明白了么?”女子收回了手,那冰锥也随之化作一缕白气,消散在夜色中。她看着林默那副痴迷震撼的模样,问道。
林默如梦初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地摇头,脸上满是敬畏和惭愧:“弟子愚钝,只觉得……只觉得师姐的仙法,神乎其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弟子那点微末伎俩,与之相比,简直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值一提。”
他的这番话,发自内心。
而这副发自内心的震撼和痴迷,落在女子眼中,却恰好印证了他之前“痴迷于法术原理”的说辞。
一个对力量充满贪婪的人,在看到更强的力量时,眼中会是嫉妒和渴望。而一个真正痴迷于“道”与“理”的人,在看到更完美的演绎时,眼中才会是此刻林默这般的、纯粹的震撼与向往。
女子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悄然散去。
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有些偏执的怪人吧。
“你的想法很有趣,但也很危险。”她淡淡地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过早地展露与众不同,只会为你招来祸端。今日之事,最好不要再有第二个人看到。”
“是,是!弟子明白!多谢师姐提点!”林默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
女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好自为之”。随后,她转身,身形如一道轻烟,飘然远去,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下的山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直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彻底消失,林默才敢缓缓直起身子,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今晚,实在是太过惊险。但收获,也同样巨大到难以想象。他不仅保住了秘密,还意外拓印下了一道完美级的法术道韵,更重要的是,他见识到了真正的天才,是何等的风采。
这让他对未来的修仙之路,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他平复了一下心神,正准备转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在刚才那女子站立过的松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林默心中一动,警惕地走了过去。
只见草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瓶。瓶身温润,显然不是凡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拔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顿时扑鼻而来,仅仅是闻了一下,就让他因为消耗过度而有些刺痛的识海,感到一阵清凉舒适。
瓶口倾斜,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的丹药滚落在他手心。
“回神丹?”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在库房的典籍中看到过,这是一种能快速恢复神识之力的丹药,价值不菲,至少需要十块灵石,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轻易不敢奢望的东西。
她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对自己“耗尽法力与神识”说辞的施舍?还是……别有深意?
林默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丹药,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白衣师姐,究竟是谁?她的出现,对自己的未来,又将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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