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策既定，狼牙堡这部战争机器，一部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运转——士兵操练，工匠打铁，农夫照料地瓜田，学堂传来读书声；而另一部分，更精密、更隐蔽的齿轮，则在光羽的掌控下，于阴影中悄然启动，指向了远方的黑云寨，指向了那条被贾诩精心挑选出的裂缝——掌管西面矿场的头目，钱老八。
选择钱老八作为首要目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相较于负责征收钱粮、与狼牙堡有直接冲突的孙瘸子，钱老八更偏向于“生产”和“技术”，与狼牙堡的正面冲突较少，心中的怨恨更多是针对刘黑闼个人的不公。而且，矿场是黑云寨的战略资源，若能在此埋下钉子，意义非凡。
行动在绝对的隐秘中展开。光羽并未亲自出马，他内伤未愈，且目标太大。他挑选了一名代号为“影鼠”的“夜枭”精锐。此人身形瘦小，貌不惊人，却极擅伪装、潜伏和模仿，对人性弱点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黑云寨西面矿场区域。夕阳的余晖将矿坑和杂乱工棚染上一层暗金，疲惫的矿工和看守的匪兵三三两两散落着，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粉尘和汗水的味道。
钱老八心情郁结地在自己那间比普通匪兵稍大、却也简陋的石屋里喝着闷酒。桌上摆着一碟咸菜，半只风干的野兔。他年纪约莫四十，脸上带着常年在矿上沾染的洗不掉的煤灰色，眼神浑浊，却时而闪过一丝精明与不甘。不久前，他又因为一批矿石的成色问题，被刘黑闼派来的监工当众斥责，言语间满是怀疑他私藏好料，这让他憋了一肚子火。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石子滚落的响动。
“谁？！”钱老八警惕地放下酒碗，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门外并无回应，只有风声。
他皱了皱眉，起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傍晚的凉风卷起几片落叶。他咒骂了一句，正要关门，眼角余光却瞥见门轴下方，似乎卡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比拇指略粗的竹管，两端用湿泥封着，外表沾着泥土，像是无意间掉落在那里，被门轴碾过卡住的。
钱老八心中一动，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迅速弯腰将竹管捡起，闪身回屋，关紧了房门。
他走到油灯下，小心翼翼地捏碎封泥，从竹管里倒出一卷质地粗糙的薄皮纸。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显然刻意伪装过笔迹的字：
“闻君受辱，扼腕叹息。刘性暴虐，非明主也。狼牙堡无意与君为敌，若君有意，三日后子时，矿场西三里老槐树下，或可一晤。唯君一人，慎之。”
没有落款，没有印记，只有这短短几十个字。
钱老八捏着皮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
狼牙堡！他们竟然找上了自己！
“闻君受辱”——他们怎么知道的？是了，定是寨中有人传了出去，看来自己受刘黑闼排挤之事，早已不是秘密。
“刘性暴虐，非明主也”——这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无意与君为敌”——这是示好？还是陷阱？
“或可一晤”——见面？他们想谈什么？合作？投诚？
无数的念头在钱老八脑海中翻腾。他第一个反应是惊恐，这是通敌！若是被刘黑闼知道，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他几乎下意识就想把皮纸扔进油灯里烧掉。
但手指触及那粗糙的纸面，却又停住了。
刘黑闼的猜忌和打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辛辛苦苦经营矿场，为黑云寨提供兵器原料，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反而动辄得咎。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刘黑闼找个由头收拾掉。
而狼牙堡……这个名字最近在黑云寨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能在那般劣势下存活，还能反咬一口，甚至潜入主寨救走重要俘虏……这股势力，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派人送来这封信，是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去，还是不去？
去了，风险巨大，可能是狼牙堡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不去……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目前困境，甚至……谋求更大利益的机会？狼牙堡说“无意与君为敌”，是否意味着，他们愿意给出刘黑闼给不了的东西？
钱老八的心，乱了。他烦躁地在屋里踱步，酒意早已散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火热的野心在胸中交织。
他再次拿起那张皮纸，凑到灯下仔细观看，试图找出任何伪造或破绽。字迹拙劣，皮纸普通，没有任何能追踪来源的线索。对方做得很干净。
最终，他将皮纸缓缓凑到火焰上。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皮纸边缘，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
他没有做出决定。但他知道，这封信，连同它所带来的诱惑与恐惧，已经像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他的心里。未来三天，他将在煎熬与权衡中度过。
而在狼牙堡，当“影鼠”安全返回，向光羽复命，确认信息已“意外”送达钱老八手中，且过程未被任何人察觉后，光羽向杨帆和贾诩做了简短的汇报。
“种子已经埋下。”贾诩抚须，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接下来，便是等待。看他是否会被猜疑和贪婪滋养，让这种子生根发芽。即便他不敢赴约，此事也必在他心中留下烙印，日后与刘黑闼相处，裂痕只会更深。”
杨帆点了点头。这第一次外交离间，无关刀兵，却直指人心。它像一缕若有若无的蛛丝，悄然飘向敌人的阵营，试图缠绕住那颗充满怨怼的心。成功与否尚不可知，但这标志着狼牙堡终于开始主动地、运用阴谋与算计，去撬动看似坚固的敌人堡垒。
暗线的操作，细腻而危险，却可能带来远超正面战场厮杀的巨大收益。这场无声的战争，已然开幕。
喜欢流民到皇帝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流民到皇帝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