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枭所有到了嘴边的斥责、命令、甚至哀求,都被玉清这石破天惊的一声“闭嘴”,和那双燃烧着的眼睛,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看着玉清,看着这个他以为已经安全送走、却不知经历了何等艰辛才回到这地狱找到他的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反驳的坚决。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愤怒,有无奈,有心痛,有震撼,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境之中看到唯一亮光的悸动。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所有的坚持和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那只独眼缓缓地、几不可察地闭了一下,然后睁开,里面的惊怒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妥协。
他不再说话。
默认了玉清的存在,默认了这荒唐而危险的“不抛弃”。
见顾枭不再反对,甚至流露出默许的姿态,玉清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抓住顾枭的手臂,试图将他架起来。
顾枭看着精瘦,但骨架大,肌肉结实,又是全身戎装,加上昏迷时的死沉,重量远超玉清的想象。
他试了两次,都因为力气不够而失败,自己反而累得气喘吁吁,眼前发黑。
不能放弃!
玉清一咬牙,用肩膀顶住顾枭的腋下,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低吼一声,猛地向上挺身。
这一次,他终于将顾枭大半个人扛了起来。
顾枭软绵绵地趴伏在他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背上,头颅无力地垂在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玉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压下来,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前冲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脚底那早已溃烂的伤口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重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差点惨叫出声。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将那股痛呼压了下去。
不能停,不能倒下!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顾枭的手臂在自己胸前箍紧,然后迈开了脚步。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顾枭的重量仿佛要将他瘦弱的脊梁压断,脚底如同踩在烧红的刀片上,每一次落地、抬起,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和黏腻的感觉,他知道,血肯定又流出来了。
汗水像是打开了闸门,瞬间湿透了他破烂的衣衫,顺着额角、鬓发不断滚落,流进眼睛里,一片酸涩模糊,他也顾不上擦。
粗重的喘息声从他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全凭着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在支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走!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趴在他背上的顾枭,在这种颠簸和玉清粗重的喘息中,意识又清醒了一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具身体的每一次颤抖,每一次因为不堪重负而发出的细微呻吟,能听到那如同濒死般的喘息就在耳边,能闻到玉清身上混合着汗味、血味和灰尘的气息。
他微微偏过头,用那只完好的右眼,看着玉清近在咫尺的侧脸。
汗水在那张脏污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露出底下苍白的肤色。
嘴唇被咬破了,渗着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的弧度。
这个他曾经视为禁脔、需要他庇护的、来自南风馆的柔弱男子,此刻正用他单薄的、仿佛随时会垮掉的身体,背负着他这个沉重的、濒死的累赘,在这片死亡之地上艰难前行。
顾枭的独眼里,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复杂的静默。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挣扎,只是将身体尽可能放松,减轻一点玉清的负担,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玉清那紧绷的、汗湿的侧颈。
玉清背着顾枭,不敢有丝毫停留,也不敢走原本的大路。
他凭借着对府邸地形的模糊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在废墟和断墙间穿梭,寻找着可能的藏身之处。
终于,在靠近原来后院厨房的一片坍塌的杂物堆后面,他发现了一个半掩着的、黑黢黢的地窖入口。
入口被掉落的砖石掩埋了一部分,但还能容一个人弯腰钻进去。里面情况未知,但眼下,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玉清心中一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背着顾枭挪到地窖口,小心翼翼地先将他放下,让他靠在一边。
然后自己先钻进去探了探,地窖不大,里面堆着一些烂掉的蔬菜和空罐子,气味难闻,但还算干燥,没有积水,也没有其他人或尸体。
他重新钻出来,连拖带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昏迷过去的顾枭弄进了地窖里,让他平躺在相对干净一点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玉清也彻底脱力,像一摊烂泥般瘫倒在顾枭身边,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地窖里一片黑暗,只有入口处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天光。
外面,天色正在迅速暗下去,夜晚即将来临,危险并未远离。
但在这肮脏、狭窄、充满霉味的临时藏身之所里,玉清看着身边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的顾枭,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感,暂时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顾枭那只冰凉而粗糙的手,然后,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它。
他们在一起。
这一次,是他没有丢下他。
未来的路依旧凶险未卜,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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