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街中区的一座府邸，后门处，一个家丁弯着腰伏在门前，脸上的乞求之色不言而喻，手里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卑微而又急迫地往面前人的怀里塞着，“ 哥！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求您帮我捎句话吧！就一句！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还请尚书大人帮我家老爷说说话！”
里面的家仆，半开着门，只露出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了这袋银子，掂了掂。
若是往日，他定会接下这袋银子，现如今嘛。
只冷哼一声，便将袋子狠狠甩到他脸上，大声呵斥，“ 放肆！你家大人自己做错了事，何故来攀扯我家老爷？！如今圣旨已下，你们还是好好收拾收拾去岭南吧！不要浪费我家老爷的时间！”
那人来不及闪躲，满是褶皱的脸顿时被钱袋子砸出了几个凹陷，但他依旧忍着痛乞求道，“ 哥！哥！爹！！爷！！！求您了！捎句话吧！！！”
那名家仆似乎见怪不怪，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下跪的人，语气突然缓和许多，说的话却沁满了寒意，让人如坠冰窟。
“ 你今天就算赖在这，老爷也不会见你的，”
说着，眼神瞟过他握在大门上的双手，凉飕飕的，“ 我要是你，与其被活活打死在街上，还不如回去收拾，你说，对吗？”
......
心里彻底凉了下来，或许是见没有转圜的余地，之前顾忌的话便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吐出来了。
“ 我家大人可是帮了尚书大人做了不少的事，你们不怕？”
“ 你有老婆孩子吗？”
“.....”
“ 没人没有的——回去吧......”
随着哐当一声，大门被人无情闭上。
人是傍晚出城的，府邸是傍晚被查抄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相比此事，胡继成带兵出京的消息更为震撼人心，不仅说明大景即将开战，更说明，皇宫内一切安好，最坏的情况也是苟延残喘。
蜗居在千秋阁的苍染听到这个消息，正站在案桌前设计图纸，手臂撑在桌沿，神色认真，笔尖停顿了一下后，便将人遣了出去，待宽阔无人的卧房只余下她一人，苍染依旧保持着提笔的姿势，但并未下笔，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头逐渐下垂，青丝垂在两侧，苍染的嘴角最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笑声一节更胜一节高，即便眼角笑得沁出了泪，却依旧笑得肆意又张扬，眼里的嘲讽和肆意，犹如洪水决堤一般，不可遏制地发泄了出来。
若雪此时正在命人准备早膳，青莲和青竹在卧房外听得心惊，对视一眼，默默下楼清点库房——总归是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做。
笑声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叫人觉得怪异，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归于平静。
苍染躺在摇椅上，重重地喘着气，胸膛起伏得厉害，许是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宣泄自己的情绪，笑完后整个人还在发颤，尤其是脸颊，红晕极其明显。
拂去眼角的泪痕后，苍染就这么静静地仰望着天花板，眼里的光彩尤胜以往。
长孙情...
我真的有点心疼你了怎么办！
苍染沉音笑了几声，收起了眼里那点虚假的怜悯。
真是习惯了...
都忘了情绪该怎么流露了...
其实早在她杀死陈妈之前局就开始了——那晚肖烨得知长孙情身边有两个会使用仙力的人后，让苍染不顾后果地杀了她，苍染确实照做了!
这是个好机会啊！
为什么要拒绝？
哪怕肖烨没有给她下达这个命令，日后她依旧会杀了她，倒不如借此机会，把锅甩给慕容瑾！
至于贺奚麟为什么会答应，原因很简单！
她是北国的人，她要是杀了陈妈，不仅彻底将她自己推向长孙情和大景的对立面，还向北国表了忠心；更重要的是，贺奚麟的野心难以估量，不能说自北国建立起，最起码北国数代皇帝都曾想过南下攻打大景，开疆拓土。
北国虽然水草肥美，但终究是游牧民族，必须逐水草迁徙，北国第五代皇帝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很早便让人引进培育良种，数年来收效颇佳，但于如今的北国而言，已经渐渐入不敷出，所以，贺奚麟一旦坐稳这个位置，向大景发起进攻绝对是早晚的事情！
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把陈妈这个不稳定性的因素尽早解决，并把她的死推给贺奚厥。
当贺奚麟答应她的提议，并把锅甩给贺奚厥的时候，苍染深层次地感受了一下北国皇室的父慈子孝，给贺奚麟打上了极度危险的标签！
好在他并不知晓她现在真实的仙力状况，最起码目前还以为她与陈妈激战后，两败俱伤，仙力暴降。
苍染悠长地叹了口气，心气绵延。
说到此事，还要感谢一下沉浮，毕竟她并没有彻底掌握仙力，亦不知其中玄秘，如果不是沉浮诚心指点，她收取仙力的过程未必会如此迅速又顺利。
原先是想在抽取完她体内的仙力后，动用摄魂取魄技能，将她的魂魄拘禁于系统空间内，待日后再慢慢拷问，谁知，问题便出现在了第一步——没有魂魄可拘！
当时苍染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下意识以为陈妈另有手段，逃出生天，眼里的杀意瞬间凝结，转而暴涨，动手之际，脑海里沉浮却告知她一个更震惊的消息——陈妈并不是人！而是系统！
虽然她的尸体依旧保留在这个世界，沉浮却在她死亡时察觉到她的神识与常人不同，更像是一种尘封的知识储备系统，所以他怀疑陈妈并不是宁清羽的随身婢女，而是宁清羽的系统！
如果不是她未曾再绑定宿主，且宁清羽身死，所有系统权限全部封锁，单凭她的仙力优势，和受限的技能，甚至就算是气运的加持，亦将是一场死战。
这一认知对于苍染来说非常震撼！
沉浮坦而言之，只有达到超世界等级的宿主，才能解锁该等级系统权限，可以选择在小说世界里让系统幻化成人，而不影响技能使用。
像陈妈这种情况，极其少见，宁清羽此人明显已经身死，但陈妈却没有解除宿主与系统的绑定，或者已经解除了，但心里却像是扎了根一样，忘又忘不掉，放又放不下，最后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苍染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适当保持了沉默。
所幸陈妈已经跟着宁清羽去了，贺奚麟那边也未惹人生疑，长孙情应该是把陈妈的死顺利归结在了慕容瑾和贺奚厥的身上，除此之外，贺奚麟必定答应或者主动提出有关‘北景’通贸上的利益割舍。
单看表面形势，大景绝对是受益方，但有了苍染和贺奚瑜两人的加持，北国今年的天灾绝对不成问题，如果被长孙情察觉到北国进口的粮草和棉花数量存在问题，暴露北国天灾被削弱还在其次，苍染只怕牵连到她。
目前来看，她的用处还是有的，贺奚麟断不会弃车保车，但苍染又十分怀疑贺奚麟到底会不会舍弃大部分利益来换取大景的支援，他又拿什么作为谈判条件？
现在的北国虽不说自身难保，但应该也拿不出什么有诱惑力的条件，苍染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空头支票。假如贺奚麟抵押天灾过后的牧草以及马匹等战力资源，换取今年甚至是近年的粮草以及棉花供应，这倒是说得通。
苍染可不觉得贺奚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货色，打心底里觉得他心里还憋着别的心思，可惜她久居大景，并不知晓北国具体国情，否则思绪不会止步于此。
目前大景和南疆的纷争刚刚开始，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恐怕长孙情这会儿还在皇宫里忙得不可开交。
苍染心思渐渐飘向京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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