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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军带着满腔的挫败与更深的怨毒,悻悻离开了处置室。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阴谋未能得逞的腐臭气息。陈墨独立于清冷的灯光下,胸腔内的心脏仍在为刚才那惊险一刻而沉重跳动。那瓶被做了手脚的“止痛药”已被小林护士严格按流程封存、记录、等待销毁,如同将一颗已然引燃却被强行摁灭的炸弹,暂时移入了隔离箱。
然而,陈墨深知,孙小军既然布下了这个局,就绝不会只有这一招。他的神经依旧紧绷如弦,不敢有丝毫松懈。那位姓张的腹痛患者,依旧是这场暗战中最重要的焦点,也是最为脆弱的环节。
“陈医生…药,还要等多久?”患者虚弱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将陈墨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的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按住腹部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持续的疼痛正在消耗他的体力和意志。
陈墨立刻走到床边,俯身温和地安抚:“张先生,请再坚持一下,汤药正在煎煮,应该快了。我再用穴位按压帮您缓解一下。”他再次运用柔和而精准的手法,按压患者的足三里、合谷等穴位,试图疏通气机,暂缓疼痛。患者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但沉重的病痛显然不是单靠按压就能彻底解除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陈墨一边守护着患者,密切观察其生命体征和症状的细微变化,一边在脑中反复推敲自己的辨证与用药,确认“膈下逐瘀汤加减”是否真的完全契合病机。舌暗红瘀点,脉弦涩,痛如针刺,固定不移——气滞血瘀之象确凿无疑。方中桃仁、红花破血,川芎、赤芍活血兼能行气清热,枳壳、乌药、延胡索行气止痛,甘草调和……理论上并无不妥。
就在此时,护士小林再次快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崭新的药杯,里面盛着深褐色的汤药,蒸腾着温热的气息。
“陈医生,药房把新的汤药送来了,是按照您最终确认的处方煎制的。”小林将药杯放在处置台上,同时递过来一张附带的纸质医嘱执行单,“这是执行单,您核对一下签字,就可以给患者用药了。”
“好。”陈墨应道,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正规流程煎制送来的汤药,安全性应该是有保障的。他伸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用药安全责任的执行单。
灯光下,陈墨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逐行扫过执行单上的信息:患者姓名、床号、诊断……然后是药物名称——“膈下逐瘀汤加减”。他的视线迅速下移,锁定在具体的药物组成和剂量栏上。
桃仁(9克),红花(6克),赤芍(12克),川芎(9克),枳壳(6克),延胡索(12克),乌药(9克),甘草(6克)……
剂量与他脑海中最终确认的处方完全一致,尤其是枳壳,确实标注的是他“临时想起”调整后的6克,而非原方的9克。陈墨的心中掠过一丝疑虑,自己当时只是为了废弃那瓶问题药液而随口编造的理由,难道药房真的如此“巧合”地接收到了他并未在系统确认的“修改指令”?这似乎不太符合常规流程。
但此刻,患者的呻吟声阵阵传来,如同鞭子抽打在他的责任感上。或许是带教老师或上级医师在审核处方时注意到了什么,与药房进行了沟通?又或许是其他巧合?眼前的执行单白纸黑字,印着医院的抬头,格式规范,剂量准确,与他心中的处方严丝合缝。更重要的是,患者痛苦的等待已经不容许他再有过多的迟疑。每一分钟的拖延,都是对患者身心的煎熬。
“尽快解除患者痛苦”的医者本能,暂时压过了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陈墨再次快速浏览了一遍执行单,确认所有信息无误,特别是剂量没有任何显眼的问题。他拿起笔,在核对医师签字栏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墨。这个签名,代表着他对这份医嘱执行单上所载内容的确认,也意味着他将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
“小林,我再确认一下药液。”陈墨放下笔,端起那杯新送来的汤药。他仔细观察药液的颜色,与他预期中该方剂煎煮后应呈现的深褐色相符,比之前孙小军拿来的那瓶似乎色泽更为纯正一些。他凑近鼻端,仔细嗅闻药气。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桃仁、红花特有的油脂气息,以及川芎、延胡索等行气活血药物混合的辛散之味。这一次,他没有嗅到之前那瓶药液中隐含的、不该有的尖利辛燥异气。
外观、气味,都与预期相符。结合那张看似完美无误的医嘱执行单,陈墨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在患者痛苦的现实需求面前,被暂时搁置了。
“张先生,药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服药。”陈墨端着药杯,走到患者床边,语气温和而坚定。
家属连忙帮忙扶起患者。患者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杯深色的药液,眼中混合着期盼与对苦味的畏惧。
“良药苦口,为了止痛,请忍耐一下。”陈墨轻声鼓励,小心翼翼地将药杯递到患者唇边。
患者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顺从地张开嘴,在陈墨的协助下,将温热的药液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整个喂药过程,陈墨都极其专注,确保药液没有呛到患者。
服完药,陈墨帮助患者缓缓躺下,盖好被子。“请放松,不要紧张。药物起效需要一点时间,我会一直在这里观察您的反应。如果感觉有任何不适,请立刻告诉我。”
“谢…谢谢医生…”患者虚弱地道谢,重新蜷缩起身体,等待着药效的降临。
陈墨示意小林护士继续密切监测患者的生命体征和任何主观感受的变化,他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不远处,目光如同守护灯塔的了望者,一刻不离地注视着患者。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等待中再次缓慢流淌。五分钟,十分钟……起初,患者似乎并无明显变化,依旧沉浸在疼痛带来的煎熬中。陈墨的心渐渐悬起,难道自己的辨证有误?或是这药力不够?
然而,就在服药后约十五分钟左右,患者紧按腹部的手,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些。他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原本粗重而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了一些。
“医生…”患者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少了几分痛苦的颤音,“好像…好像肚子里那股拧着的劲儿,松了一点…没那么像棍子搅了…”
陈墨立刻上前,再次为其诊脉。指下的脉象,虽然依旧弦涩,但似乎那“涩”的感觉,不再像之前那样沉滞紧涩,仿佛冰河初融,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感。再观其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额头上那层细密的、因剧痛而生的冷汗,似乎有收敛的迹象。
起效了!
陈墨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药证相符,气血开始有流通之象!这证明他的辨证思路是正确的,这碗汤药确实在对症治疗。
“这是好现象,说明药力开始起作用了。”陈墨温声向患者和家属解释,“气血正在慢慢通畅,疼痛会逐渐缓解。但这是一个过程,请继续放松,好好休息。”
患者和家属的脸上,都露出了这些小时以来第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希望和宽慰。
陈墨也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似乎可以稍微放松一丝。他坐回椅子,看着患者逐渐平稳的呼吸和略微放松的睡姿,内心充满了作为一名医者,见证痛苦得以缓解时特有的欣慰与成就感。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否对孙小军过于警惕,以至于对那张无误的医嘱单也产生了不必要的怀疑?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然而,陈墨并不知道,就在他因为患者病情好转而稍感宽慰之时,一张更加隐蔽、更加恶毒的网,已经悄然撒下。孙小军篡改的,并非显而易见的药物剂量,而是在那份看似完美的医嘱执行单上,一个极其隐蔽、若非对药材药性了解到极致便绝难发现的细节——他篡改了某一味关键药物的品种。这张执行单,以及那杯刚刚起效、看似“对症”的汤药,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延迟爆发的陷阱。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狡猾、更致命的方式,潜藏在看似好转的病情之下,等待着发酵和爆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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