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投影消散，巨大的水晶球虚影化作点点流萤，无声无息地湮灭在金銮殿沉凝滞重的空气里。然而，那烙印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恐怖景象——婴儿惨白的尸身、扭曲的血色法阵、严世蕃贪婪吸食生命精气的邪魔之态、缠绕其身的幽影虚影、以及被污秽黑气侵蚀得哀鸣不止的国运龙脉——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死寂。
金銮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御座之上，老皇帝那如同破败风箱般剧烈起伏的喘息声，带着血腥味的沉重，撕扯着这片凝固的空间。他枯瘦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根根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冕旒垂下的玉藻剧烈晃动，缝隙间露出的那双浑浊老眼，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怒、恐惧和滔天的杀意！龙气受污！邪祟缠身！根基动摇！这些巫咸的判词，与水晶球中那被黑气缠绕、哀鸣黯淡的紫金龙气影像完美印证，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权衡！
“呃…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猛地抬手，指向丹陛之下那瘫在屎尿之中、抖如筛糠的严世蕃！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逆…逆贼！禽兽不如的…孽障！！！”
这一声咆哮，嘶哑、破碎，却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倾尽四海也难以洗刷的帝王之怒，轰然炸响！彻底打破了金銮殿的死寂！
“拿下！给朕…拿下这个…祸国殃民的…邪魔！！” 老皇帝的声音因极度的暴怒和身体的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遵旨！”
早已按捺不住的殿前金瓜武士，如同出闸的猛虎，齐声暴喝！沉重的脚步声踏在金砖之上，发出闷雷般的回响！四名身高体壮、披甲持戟的武士，带着凛冽的杀气，如狼似虎地扑向瘫软在地的严世蕃！
“不！陛下！饶命！饶命啊！我是被冤枉的！是妖法！是幻术！” 严世蕃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嚎叫，涕泪横流，屎尿的恶臭混合着绝望的恐惧弥漫开来。他手脚并用，疯狂地向后蠕动，试图逃离，然而琵琶骨被废、功力尽失的他，在如狼似虎的武士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咔嚓！咔嚓！
冰冷的精钢锁链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套上他的脖颈和手腕！沉重的力道几乎勒断他的骨头！一名武士厌恶地一脚踹在他腰眼，严世蕃顿时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惨嚎着被死死按倒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上，脸颊紧贴着地面，沾满了自己排泄的污秽。象征着工部侍郎官威的绯红仙鹤袍，此刻成了裹在烂泥上的破布，被粗暴地扯下、践踏！
“革去严世蕃一切官职爵位！剥去蟒袍玉带！打入…打入天牢最底层！严加看守！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格杀勿论！” 老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狠戾，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严党官员的心头。
“陛下圣明！！” 都察院左都御史海瑞第一个扑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老泪纵横，“此獠罪大恶极，人神共愤！请陛下下旨，彻查严府！夷其三族！以儆效尤！以正国法纲纪！以慰无数惨死之冤魂！以固我大胤万年之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却字字泣血，代表了所有看清真相、心怀社稷之人的心声。
“臣附议！请陛下彻查严府，肃清余孽！”
“臣附议！严世蕃修炼邪术，勾结幽影，罪不容诛！当夷三族！”
“臣附议！请陛下下旨，即刻查抄严府，锁拿一干涉案人等！”
山呼海啸般的请命声瞬间淹没了金銮殿！这一次，不再是派系之争，而是基于最根本的恐惧与愤怒！那水晶球中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严世蕃所作所为的可怕本质——那是在掘整个王朝的根基！是在将所有人拖入深渊！清流、中立派、甚至少数尚有良知的严党官员，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同仇敌忾的杀意！严世蕃必须死！严党必须连根拔起！
“准…准奏！” 老皇帝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伐决断，“着…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东厂提督冯保！即刻率缇骑、番役…查抄严嵩府邸！严嵩…罢官夺爵！圈禁府中待审！严府上下…无论主仆…一体锁拿！严加审讯！凡有涉案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一应财产…封存待查！此案…由萧景琰…总领！海瑞、郭朴…协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儿臣（臣）领旨！” 萧景琰、海瑞立刻躬身应命，声音铿锵有力！郭朴（吏部侍郎，严党骨干）脸色惨白如纸，听到自己名字时更是浑身一哆嗦，但此刻大势已去，他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只能颤巍巍地跟着应诺，心中已是万念俱灰。
“陛下！陛下开恩啊！老臣…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可…可老臣对此等邪术…实…实不知情啊！陛下！” 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跪伏在地的严嵩，此刻仿佛才从巨大的打击和绝望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花白散乱的头发下，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涕泪纵横，对着御座方向砰砰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淤血。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将一切推给“教子无方”和“不知情”。
然而，老皇帝浑浊的目光扫过他，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厌弃。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严嵩…闭门思过…听候…发落！退…退朝！” 他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在司礼监太监的搀扶下，佝偻着背，艰难地离开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背影萧索，却带着一种刮骨疗毒后的决绝。
皇帝离座，如同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金銮殿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严嵩老贼！你也有今日！”
“严世蕃禽兽不如！死有余辜！”
“严党祸国殃民！当诛九族！”
愤怒的声讨、幸灾乐祸的咒骂、急于撇清关系的表白、兔死狐悲的哀叹…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无数道或鄙夷、或憎恨、或恐惧、或怜悯的目光，如同芒刺，聚焦在瘫软在地、屎尿满身的严世蕃和被金瓜武士粗暴架起、面如死灰的严嵩身上。
严世蕃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两名武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殿外，精钢锁链在地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声，沿途留下一道污秽的痕迹。他口中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冤枉”、“妖法”，眼神涣散，已然彻底崩溃。
严嵩则被另外两名武士架着双臂，他不再挣扎，不再求饶，只是低垂着头颅，花白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任由那象征着首辅威严的仙鹤绯袍被扯得歪斜。每一步迈出，都显得无比沉重而僵硬。当他被拖过萧景琰身边时，萧景琰能清晰地看到，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首辅，那浑浊的老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与空洞。数十载荣华，半生经营，顷刻间，灰飞烟灭。
树倒猢狲散！
就在严嵩父子被拖出大殿的瞬间，那些原本依附于严嵩的党羽官员们，如同炸了窝的马蜂！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忠诚（如果曾经有过的话）和利益纽带！
“陛下！臣有本奏！臣要揭发严嵩父子十大罪状！”
“陛下！臣检举工部郎中xxx，乃严世蕃心腹，曾为其强占民田、草菅人命！”
“陛下！兵部职方司主事xxx，曾收受严嵩巨额贿赂，为其子侄在军中谋取要职！”
“臣要揭发吏部考功司…”
“还有户部清吏司…”
争先恐后的检举揭发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平日里道貌岸然、同气连枝的严党官员们，此刻为了自保，为了在新一轮的权力洗牌中抢占先机，不惜将昔日的主子和同僚撕咬得鲜血淋漓！金銮殿瞬间变成了最肮脏的揭发场和最赤裸裸的背叛之地！每一句检举，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捅向已经倒塌的严党巨树，加速着它的分崩离析。
萧景琰冷眼看着这幕丑陋的闹剧，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厌恶和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严世蕃虽倒，但这棵盘踞朝堂数十年的毒树，根系之深，触须之广，远超想象。拔除它，清洗它留下的污秽，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他握紧了手中的龙渊剑柄，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肩负的使命。
“肃静！” 司礼监大太监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陛下有旨，此案交由七皇子殿下总领，都察院海大人、吏部郭大人协理！一应检举揭发，皆由殿下与二位大人受理、核查！退朝！”
混乱的朝堂终于开始散去。官员们神色各异，或兴奋，或惶恐，或沉思，如同退潮般涌出金銮殿。巨大的殿门缓缓关闭，将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那场肮脏的背叛、以及一个权倾朝野的家族瞬间崩塌的余响，隔绝在厚重的宫门之内。
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当日下午，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东厂提督冯保，这两位皇帝手中最锋利的鹰犬头目，亲自率领着如狼似虎的缇骑和番役，如同黑色的潮水，将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占地恢弘、戒备森严的严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沉重的包铁府门被巨木轰然撞开！凶悍的缇骑如同猛虎下山，冲入这座曾象征着无上权势的府邸。哭喊声、呵斥声、打砸声、翻箱倒柜声瞬间打破了往日的宁静与威严。
雕梁画栋被粗暴地砸开，假山园林被肆意践踏，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地契田产被源源不断地搜出、登记、封箱。昔日趾高气扬的严府管家、管事，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被番役们用铁链锁着，哭爹喊娘地拖拽出来。严嵩被圈禁在正堂，面如死灰，听着府邸内外一片狼藉的声响，如同泥塑。严世蕃的妻妾儿女更是哭嚎震天，被分别关押。
严党的崩塌，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迅速席卷整个京城官场。一份份盖着东厂、锦衣卫鲜红大印的拘捕令，如同索命的符咒，飞向六部、飞向各寺监、飞向京畿卫所！名单上，密密麻麻全是昔日依附严嵩父子的官员名字！吏部、工部、户部…这些被严党渗透最深的衙门，瞬间人去楼空，一片风声鹤唳！不断有官员在衙门内、在府邸中被如狼似虎的缇骑锁拿带走，押入诏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而在这场席卷朝野的风暴中心，七皇子萧景琰的临时行辕（原严世蕃一处被查封的别院）内，却灯火通明。堆积如山的卷宗、供词、检举信几乎淹没了书案。
萧景琰正襟危坐，面前站着刚刚从诏狱提审关键人犯归来的林玄和秦越人。两人身上还带着诏狱特有的阴冷气息。
“殿下，” 秦越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目光锐利，“五毒叟和严府管事严禄的口供已相互印证，坐实了严世蕃指使投毒、栽赃的罪行。但皇甫明…依旧下落不明。据其爪牙最后供述，榆钱儿胡同事发当晚，皇甫明便如同人间蒸发，连同他身边几个心腹死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搜遍了皇甫家在京城的几处隐秘产业，皆无踪迹。”
“皇甫明…” 萧景琰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此獠心性狠毒，睚眦必报，更兼身负血仇，又知晓严世蕃诸多隐秘。他此刻潜逃在外，必是心腹大患。” 他看向林玄，“林兄，可有办法追踪？”
林玄微微闭目，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仿佛在感应着什么无形的脉络。片刻，他睁开眼，眉头微蹙：“此人身上戾气怨念极重，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然此刻，这‘火炬’却被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刻意遮蔽，如同沉入浑浊泥潭，踪迹难辨。我怀疑…有精通隐匿邪术之人助他，或…他投靠了更危险的存在。” 他想到了那被污染的幽影之力。
萧景琰面色凝重：“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将其缉拿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另外，严嵩虽已倒台，但他在军中的那些门生故旧…尤其是掌握着京畿三大营兵权的几位都督…他们的动向，必须严密监控！传令下去，加派得力人手，盯紧京营！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是！” 侍立一旁的亲卫统领凛然应命。
“还有，” 萧景琰的目光转向堆积如山的卷宗，语气带着一丝沉重与决然，“这场清洗…才刚刚开始。严党盘踞多年，余毒甚深。拔除毒瘤，必有阵痛。但为了社稷安稳，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再大的阵痛，也必须承受！林兄，秦兄，接下来的审讯、甄别、追赃，还需二位鼎力相助！尤其是那些涉及邪术、幽影的线索，非二位莫属！”
林玄与秦越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知道，扳倒严世蕃只是开始。肃清其党羽，斩断其与幽影的潜在联系，稳固这因巨变而动荡的朝局，才是真正的考验。而皇甫明的失踪，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更添了几分未知的凶险。
严党的崩塌，掀开了大胤王朝新的一页。这一页，由血与火书写，充满了废墟与新生，也预示着更汹涌的暗流，即将在这权力的漩涡深处，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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