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块被掀开的遮眼布,而是一张用更精密、更柔软的丝线编织而成,准备将一切都收纳其中的……新网。
苏凛的指尖在冰冷的笔记本外壳上缓缓划过,胜利的喜悦在短短几秒内蒸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
对方的反应太快了。
快得不像是一个臃肿、迟钝的官僚体系,反倒像一个拥有中央大脑、四肢协调的有机生命体。
他们没有固执地扞卫旧的、漏洞百出的标准,而是立刻吸收了他的“攻击”,将其转化为自己新的“武器”。
“公众关注度”、“正向反馈”,这些看似进步的词汇,一旦被纳入那个冰冷的模型,就不再是民意的体现,而是可以被量化、被引导、被操控的KpI。
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宣称:“我们采纳了你的建议,你看,现在这个内容没有获得足够‘健康’的关注度,所以它没有价值。”
他们学会了用“真理”的外衣,去包装更深层次的“偏见”。
“方绪,”苏凛接通了加密线路,声音冷静得像淬了冰,“立刻给我设计一套‘伪热点诱导包’。”
电话那头的方绪还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闻言一愣:“什么?我们不是刚赢了吗?”
“我们只是让他们换了一套更贵的渔具,”苏凛的语速极快,思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现在,我要把一条假鱼扔进海里,看看他们的新渔具会不会自动上钩。”
他没有解释太多,直接下达指令:“故事原型就用‘环卫工人十年如一日守护孤童’,文本要感人,图片要催泪,视频要朴实。然后,用你手上的三千个马甲账号,按照预设的传播路径,给我制造出一条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虚假传播链。我要让这条‘新闻’的公众关注度曲线,看起来比任何真实事件都更‘真实’。”
方绪瞬间明白了苏凛的意图。
这是反向的“图灵测试”,不是测试机器是否像人,而是测试机器所定义的“人”,是否真的存在。
“明白!保证让他们的数据模型都为我们的‘正能量’感动到宕机!”
布置完任务,苏凛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诱使系统犯错,只是为了证明它会犯错。
但要真正击垮它,必须找到操纵系统的那只手。
就在这时,另一条加密通讯的提示灯无声地闪烁起来。
是林远舟。
这位在法院体制内谨小慎微的书记员,每一次传讯都冒着职业生涯乃至人身安全的巨大风险。
信息很短,却字字惊心:
“破晓联盟案已列入下周庭前协调会。主审法官办公室昨夜再接神秘电话,内容强调‘避免形成判例效应’。关键信息:通话中提及‘静音代号·三级响应’,以及一名代号‘执秤者’的高层将亲自督导。”
执秤者?
苏凛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代号充满了司法领域的傲慢与权威。
它不再是之前那些“观察员”“协调员”之类的模糊角色,而是一个拥有裁决权、负责平衡各方力量的终极操盘手。
什么样的人,需要用“亲自督导”的方式,来压制一个基层法院的普通案件?
苏凛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张庞大而复杂的权力架构图。
跨系统协调、强调政治影响而非法律事实、代号化的行动指令……答案呼之欲出。
这位“执秤者”,极有可能来自政法委,而且是能够统筹公、检、法、司,乃至宣传、国安等多个强力部门的常委级人物!
“天律会”的冰山,终于露出了水下最狰狞的一角。
正当苏凛为这个发现而心神凝重时,老秦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这位退休的网监老警察,带着他那个时代特有的执拗,一直在从故纸堆里为苏凛寻找“清音行动”的蛛丝马迹。
“小苏,我想起个事儿,”老秦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兴奋,“当年我们那个‘清音行动’,后台有个核心叫‘语义权重库’,就是给关键词评危险等级的。我记得里头有一条隐藏很深的规则,是我一个搞技术的老伙计喝多了才透露的。”
“什么规则?”苏凛立刻坐直了身体。
“凡是文本中,‘孤独’‘被遗忘’‘没人听’‘角落’这类词,和‘呐喊’‘眼泪’‘诉说’组合出现,不管它前后文是什么,风险等级一律自动提升两级。”
电话那头,老人发出一声冷笑,像是在嘲讽一段荒诞的往事。
“他们不怕愤怒,愤怒可以被引导、被定义为‘非理性’。他们怕的,是那种能让所有人都感同身受的委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凛的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瞬间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陆衡在评审会上对“弱势群体叙事”的污名化。
——“舆情稳态系统”对底层工人自嘲说唱的“高危”判定。
——“执秤者”对“判例效应”的恐惧。
——以及老秦揭示的,那条隐藏在代码深处的、对“共情”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了“天律会”的底层逻辑。
他们要维护的,根本不是什么社会稳定,而是“解释权”的稳定!
他们要确保,民众的情绪始终在他们设定好的框架内奔跑,任何企图建立新的情感共识、引发广泛共情的行为,都是对他们“定义权”的挑战,必须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苏凛猛地站起身,冲到书房的白板前。
他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疯狂地书写、画线。
一个点:学术口,以陆衡为代表,负责提供理论包装。
第二个点:司法口,以“执秤者”为核心,负责进行个案压制。
第三个点:宣传口,省委舆情办,负责掌控舆论风向。
第四个点:监管口,网信评审组,负责执行技术过滤。
四条线,从四个不同的领域延伸出来,最后,精准地交汇于白板中央那个令人窒息的空白处。
那里,必然是一个未具名的、拥有巨大能量的中央级政策研究机构——“天律会”的大脑!
一张笼罩在整个权力体系之上的隐形网络,第一次被如此清晰地绘制了出来。
苏凛看着这张图谱,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他没有选择将这张足以引发政治地震的图谱直接抛出去,那无异于自杀。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将图谱的关键节点信息做了脱敏处理,然后拆分成四份看似毫不相关的片段。
每一份,都只揭示了网络中的一条线,以及它与其他几条线之间隐约存在的、不合逻辑的联动。
他将这四份“残图”,通过四个不同的加密渠道,分别发送给了四位身处不同系统、尚有良知、但正感到困惑与压抑的中间派官员。
其中一封,收件人正是周正言。
他没有附上任何解释
三天后。
一场由周正言亲自主持的、关于“新时期网络治理模式”的高级别内部研讨会,在北京某招待所低调召开。
会议上,周正言一反常态,首次石破天惊地提出了一个全新概念:“情绪可见性应被纳入公共治理效能的核心评估体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当晚,这份被列为“内部参考”的会议记录,不出意外地“泄露”到了网上,瞬间引爆了全网知识分子的激烈辩论。
苏凛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脚下绵延至天际。
新闻播报中,几位知名学者正就“情绪可见性”是否会冲击“理性治理”的根基吵得不可开交。
耳机里,传来方绪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成功了!苏凛,你简直是神!就在刚刚,我监控到‘舆情稳态系统’后台进行了一次紧急主动更新,它……它把我们那个虚构的‘环卫工人守护孤童’的故事,还有《共情课程》第一季所有内容的风险等级,全都下调到了‘建议观察’!”
这意味着,那张无形的大网,在舆论和内部双重压力下,被迫后退了一步。
苏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看着远处天际线上雷声滚动带来的电光,低声自语:“接下来,轮到我们来定义什么是‘稳定’了。”
话音未落,他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震动。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只有一行来自周正言的绝密信息,简短得如同密码:
“‘静默计划’草案,已送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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