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安的决定在睢阳城掀起波澜。
梁王刘武第一个反对:“娇娇,此时回京绝非良机。太后病重,长安局势不明,你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阿娇正在收拾行装,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正因外祖母病重,我才必须回去。王叔,若有人真借时疫谋害外祖母,阿娇在梁国献方防疫,岂不是正好做了帮凶?”
刘武神色骤变:“你是说...”
“阿娇不敢断言。”阿娇将最后一件衣裳放入箱笼,“但外祖母若有不测,第一个被怀疑的必是梁国。阿娇此时回京,或可代为周旋。”
刘武沉默良久,终于长叹:“本王派一队精锐护卫送你。”
“不必。”阿娇摇头,“护卫越多,越惹人注目。阿娇只带贴身侍女和寻常仆从即可。”
张沐得知消息后,深夜叩门求见。
“翁主何必亲身犯险?”他风尘仆仆,肩头落满雪花,“沐可代翁主回京打探消息。”
阿娇请他入内,亲手斟了热茶:“公子好意,阿娇心领。但有些路,必须自己走。”
张沐凝视着她:“翁主变了。初来梁国时,翁主眉间总有挥之不去的轻愁。如今...却多了几分坚毅。”
阿娇微怔,随即浅笑:“人总是要变的。”
“沐愿随翁主同返长安。”张沐忽然道。
“不可。”阿娇断然拒绝,“张氏一族在梁国根基深厚,公子何必卷入长安是非?”
“正因为张氏在梁国,才更需有人常在长安。”张沐目光坚定,“家父常说,张氏荣辱系于梁国,而梁国兴衰系于长安。沐愿做那个在长安为梁国守望的人。”
阿娇看着他年轻而坚定的面容,忽然想起前世张氏的结局——梁王死后,张羽丞相被罢官,张氏一族没落。若张沐此时去长安,或可改变这一命运。
“既然如此,阿娇不便再阻。”她轻声道,“只是公子需答应阿娇一事。”
“翁主请讲。”
“到了长安,一切听我安排。”阿娇目光深邃,“长安的水,比公子想象的要深。”
启程那日,睢阳城飘着细雪。梁王亲自送到城外十里亭。
“这把短剑你带着。”刘武将一柄镶宝石的匕首塞入阿娇手中,“见剑如见人,梁国在长安的旧部见此剑,必会全力相助。”
阿娇接过短剑,入手沉甸甸的,剑鞘上的宝石在雪光下熠熠生辉。
“多谢王叔。”
刘武压低声音:“记住,若长安局势不妙,立即返回梁国。梁国永远是你的退路。”
车队缓缓启程,睢阳城在视野中渐渐模糊。阿娇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云袖为她披上毛毯:“翁主,方才收到长安密信,说是陛下已经下旨,让各诸侯国派遣医官入京,共同为太后诊治。”
阿娇睁眼:“梁国派了谁?”
“是一位姓淳于的医官,据说医术高超。”
淳于医官?阿娇蹙眉深思。前世似乎听说过此人,以擅治疑难杂症闻名,但后来因牵涉巫蛊案被处死。
“告诉张公子,让他留意这位淳于医官的动向。”
车队行至函谷关时,遇上了大雪封路,不得不暂歇在关内的驿馆。
是夜,阿娇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翁主,有紧急消息。”是张沐的声音。
阿娇披衣起身,开门让他进来。张沐面色凝重,递上一封密信。
“沐在驿馆偶遇一队长安来的商旅,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太后的病情疑似中毒,陛下已经密令廷尉府暗中调查。”
阿娇展开密信,越看心越沉。信中说,最先病倒的几个长乐宫宫人症状与普通时疫不同,太医署有人怀疑是有人下毒,伪装成时疫。
“消息可靠吗?”
“商旅的首领是沐的旧识,曾在张府为幕僚,应该可信。”张沐低声道,“他还说,宫中有人指证,看到梁国进献的药材中有可疑之物。”
阿娇冷笑:“果然如此。”
“翁主,我们还要继续前行吗?”云袖忧心忡忡,“若这是针对梁国的陷阱...”
“正因是陷阱,才更要回去。”阿娇目光坚定,“下毒之人算准了梁国会成为替罪羊,我们若不回去辩白,岂不正中下怀?”
次日清晨,函谷关守将亲自来见。
“翁主,关外雪深数尺,恐要三五日才能通行。”守将躬身道,“下官已命人加紧清雪,还请翁主耐心等待。”
阿娇站在驿馆窗前,望着被大雪覆盖的群山。函谷关是通往长安的最后一道屏障,过了此关,就再无退路。
“将军,若我要今日过关,可有办法?”
守将面露难色:“这...雪深路险,恐有危险。”
“我愿加倍付酬,雇当地熟悉山路的向导。”阿娇转身,取出一袋金饼,“还请将军相助。”
重赏之下,守将很快找来两个老练的猎户。
“有一条小路可绕过主道,但十分险峻,马车无法通行。”猎户道,“只能骑马。”
张沐立即反对:“不可!翁主金枝玉叶,怎能冒险走这样的山路?”
阿娇却道:“备马。”
“翁主!”
“若真有人设局陷害梁国,必会算准我们被大雪所阻。”阿娇冷静分析,“我们拖延越久,对方准备越充分。唯有出其不意,提前抵达长安,才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半个时辰后,一行十余人骑着马,在猎户的带领下踏上小路。山路果然险峻,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仅容一马通过。
阿娇紧紧抓着缰绳,寒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前世她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但想到病重的外祖母,想到梁国可能面临的危机,她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行至一处狭窄的转弯时,阿娇的坐骑突然受惊,前蹄扬起,险些将她摔下悬崖。
“翁主小心!”张沐及时拉住她的缰绳,稳住了受惊的马匹。
阿娇惊魂未定,却发现张沐的手臂被岩石划破,鲜血染红了衣袖。
“你的手...”
“无碍。”张沐撕下衣襟简单包扎,“继续赶路要紧。”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走出山路,远远望见了长安城的轮廓。
夕阳下的长安城巍峨壮丽,城楼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阿娇勒马驻足,心中百感交集。
离开时,她一心想要逃离这个牢笼;归来时,却主动跳回这个漩涡。
“翁主,直接回宫吗?”云袖问。
阿娇摇头:“先去长公主府。”
她需要先见母亲,了解宫中最新动向。
然而当她们抵达长公主府时,却见府门紧闭,守卫森严。
守门的侍卫见到阿娇,明显一愣:“翁主?您怎么回来了?”
“我母亲在府中吗?”
侍卫面露难色:“长公主她...她前日入宫探望太后,至今未归。”
阿娇心中一惊:“可知宫中情况?”
“小人不知。”侍卫低声道,“但昨日有宫中内侍来传话,说任何人不得擅离府邸。”
这时,府门忽然开启一条缝,一个老嬷嬷探头张望,见到阿娇,顿时老泪纵横:“翁主!您可算回来了!”
阿娇认出这是母亲的乳母赵媪,忙下马上前:“赵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媪将她拉至一旁,压低声音:“翁主,大事不好!太后病危,陛下震怒,已经软禁了长公主,说是...说是要查清毒害太后的真凶!”
阿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
果然,对方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翁主,现在怎么办?”张沐忧心忡忡地问。
阿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袖,取我的朝服来。”她沉声道,“我要立即入宫。”
“此时入宫,恐有危险...”
“正因危险,才要立即入宫。”阿娇目光坚定,“若等对方布置妥当,我们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暮色渐深,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阿娇换上正式的朝服,坐上驶向未央宫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阿娇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心中出奇地平静。
前世,她哭着离开这座皇城;今生,她笑着回来。
这一次,她要亲手改写所有人的命运。
宫门在望,守卫森严。阿娇整理好衣冠,准备迎接这场不可避免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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