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对他而言,时间失去了原有的尺度。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充满了焦灼的等待和噬骨的恐惧。他寸步不离,拒绝了副官送来的食物,困极了也只是靠着墙壁短暂地合眼,但噩梦会立刻将他惊醒。他的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下巴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憔悴和苍老下去。
每当医疗官面色凝重地出来,低声汇报“脑波活动仍处于抑制状态”、“神经应激反应未见缓解”、“生命体征不稳定”时,王晨星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和深入骨髓的自责,比面对任何战场上的强敌都更令他痛苦。
在死寂的等待中,王晨星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与星萤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片段,如同一种残酷的自我拷问:
他想起第一次在救生舱里看到她时,那双清澈而迷茫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他想起她在学习人类知识时那专注而好奇的神情,像一块贪婪吸收水分海绵。
他想起她在医疗舱安抚伤员时,那发自内心的怜悯和温柔。
他想起她在观测台,从身后抱住崩溃的他时,那份无声却坚定的支撑。
他想起她主动要求并肩面对未来时,眼中闪烁的勇气和决心。
她的善良,她的坚韧,她偶尔流露出的、需要被保护的脆弱……这一切美好的印象,此刻都化作了刺痛他灵魂的芒刺。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同意启动那个该死的“钥匙觉醒”计划?为什么明明承诺过要保护她,却亲手将她推入了那个意识层面的地狱?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低估了那远古存在所蕴含的、足以摧毁人性的冰冷恐怖。
他在心中发下重誓:如果星萤能够醒来,如果命运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这样的危险。他宁可放弃那渺茫的对抗“收割者”的希望,也要护她周全。什么文明存续,什么指挥官职责,在可能失去她的恐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第四天的凌晨,舰船的人工昼夜系统刚刚模拟出熹微的晨光。监护室内,值守的医疗专家正盯着屏幕上依旧低迷的数据,眉头紧锁。突然,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仪器噪音掩盖的警报音响起——代表高级皮层活动的曲线,出现了一个细微但明确的波动!
所有医护人员瞬间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密切监控下,他们看到星萤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几秒钟后,又是一下。接着,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她的眼皮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王晨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透过观察窗看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猛地扑到窗前,双手紧紧抓住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星萤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茫然,仿佛她的意识还被困在那个冰冷、浩瀚、毫无生机的噩梦深渊里,无法挣脱。她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瞳孔对光线几乎没有反应。
医疗官尝试用柔和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但她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那片意识的无边冻土中。
就在这时,王晨星不顾一切地推开隔离门,冲到了床边。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到她,用那因极度疲惫和紧张而沙哑不堪的声音,轻轻地、一遍遍地呼唤:“星萤……星萤……是我,王晨星……你能听到我吗?看看我……”
奇迹般地,当星萤那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向声音的来源,最终聚焦在王晨星那布满血丝、写满了担忧与憔悴的脸上时,她眼中那层冻结般的恐惧,仿佛被一缕阳光照射,开始一点点融化、消散。
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生机和暖意,如同春回大地时破冰的溪流,缓缓注入了她那死寂的眼眸。她认出了他。这个认知,像最坚固的船锚,将她那漂泊在恐怖深渊边缘的意识,牢牢地拉回了现实的彼岸。
星萤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极其虚弱、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做了一个……梦……”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一个……很冷……很长的梦……没有尽头……只有……冰……和……寂静……”
她无法详细描述,但那寥寥数语中透出的深入灵魂的寒意和绝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不寒而栗。
王晨星紧紧握住她那只没有连接输液管、冰凉而无力的小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驱散她从噩梦中带回来的寒冷。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抚慰:
“都过去了。梦醒了。我在这里,一直都在。”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我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这样伤害你。”
这句承诺,重于泰山。它不仅是对星萤的保证,也是王晨星对自己内心的交代。
星萤的苏醒只是第一步,她的康复之路漫长而艰难。那次意识层面的创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她时常被莫名的恐惧感袭击,夜晚会被噩梦惊醒,对任何强烈的能量波动或陌生的精神感应都异常敏感,甚至一度出现了短暂的失语和认知障碍。
王晨星毅然将舰队的大部分日常指挥和管理事务委托给了副手和参谋团队,他只处理最核心的战略决策。他将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星萤医疗舱的外间,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她。
这段特殊的“康复期”,成为了他们关系升华的关键阶段:
他陪着她进行最基础的、温和的物理康复训练,在她因虚弱而颤抖时,及时伸出有力的手臂支撑。
他鼓励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噩梦中的碎片,无论那些描述多么混乱、多么令人不安,他都耐心倾听,从不打断,更不评判,只是用理解和包容的目光安抚她。
当星萤在深夜因恐惧而惊醒时,他会立刻来到她床边,握住她的手,不言不语,只是用稳定的存在感,一点点驱散她心中的寒意和孤独。
他教她重新识别颜色,阅读简单的句子,像教导孩童一样,帮助她重新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在这个过程中,星萤对王晨星的依赖与日俱增,而王晨星也在这种全身心的守护中,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和某种意义上的救赎。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指挥官,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心疼、会担忧的普通人。
这段在绝望深渊边缘相互扶持、共同走过的经历,将他们之间的情感淬炼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和纯度。
它超越了单纯的男女爱恋,包含了生死与共的战友之情;
它超越了保护与被保护的责任,升华为灵魂层面的相互依偎与救赎;
它超越了个体情感的范畴,与整个文明存亡的宏大叙事紧密交织。
他们是彼此在无尽黑暗和冰冷宇宙中,唯一的温暖光源和心灵锚地。这种在绝境中孕育出的、以生命守护生命的深刻羁绊,比任何誓言都更加牢固,比任何力量都更加珍贵。
在星萤苏醒后的数周里,在医疗团队的精心护理和王晨星几乎寸步不离的守护下,她的生理指标逐渐趋于稳定。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丝血色,虚弱的身体能够进行一些基本的活动,从外表看,她似乎正在从那次灾难性的实验中慢慢恢复过来。
然而,真正的创伤深植于精神层面,远非生理指标所能衡量。王晨星和李琟博士敏锐地察觉到,星萤的内心世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她变得对周围环境的能量波动异常敏感。舰船引擎的常规功率起伏、大型设备启动时的电磁脉冲,甚至只是多人聚集时产生的生物场叠加,都可能引发她不自觉的紧张、焦虑,甚至短暂的呼吸急促。她仿佛一个被调至最高灵敏度的接收器,无法过滤掉环境的“噪音”。
她会毫无征兆地陷入短暂的恐慌状态。可能是在安静的阅读中,可能是在与王晨星平静的交谈时,她的眼神会突然失去焦点,瞳孔放大,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攫住。这些发作通常只持续几十秒,但结束后会让她精疲力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
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与“能量”、“连接”、“深层意识”相关的话题。当李琟博士小心翼翼地提及相关研究进展时,她会明显表现出不安,甚至找借口离开。那个曾经主动要求探索自身潜能的女孩,如今对内在的未知充满了创伤后应激性的恐惧。
最令人担忧的是,通过精密的生物场监测,李琟博士的团队发现,星萤体内那种特殊的、与“收割者”同源的能量特征,虽然依旧存在,但其稳定性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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