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椿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二人,先前的紧张气氛似乎还停留在空气里。
朱元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旋即又舒展开来。
“标儿,老十一的话,是刀子,扎人,但也见血。”
朱标安静地站着,等待下文,只听父皇说道:
“边镇走私的事,现在不能查,一动就是地动山摇。但老十三,还有他那些哥哥们,爪子伸得太长,不管教是不行了。”
朱标太了解父皇了,为了废掉中书省,能够隐忍十年之久,可是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朱椿年轻未经世事磨砺,以为光凭着一腔热血和正气,就可以无往而不利,简直天真得近乎愚蠢。
他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朱元璋直勾勾看着他,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你代咱写封信给朱桂,狠狠申斥他!”
“用哪个罪名?盐引之事…”
“盐咸盐淡的事,一个字都不准提。你就说他强占民田,强抢民女,纵容属下为祸地方,奢靡无度,不修德行。代朕问他,是不是想学朱樉,关起门来在大同当土霸王!要不朕让傅友德或者郭英去会会他?”
朱标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意图,“儿臣这就拟旨。”
朱元璋补充道:“写好了,交给朱椿。让他以宗人府的名义发去大同。他是宗人令,管束亲王本就是他的职责。让他去办。”
“是。”朱标应下,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前,铺开纸张,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朱元璋就坐在那里,看着长子沉稳的背影。
不多时,朱标写好了信,吹干墨迹,双手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来,快速扫了一遍,“可以。交给老十一吧。让他去发。”
朱标拿着信,退出大殿,追上并没走远的朱椿。
朱椿接过信,有些疑惑:“大哥,这是?”
“父皇的意思,由宗人府行文,申斥十三弟。你看看吧。”
朱椿展飞快地读了起来,信里罗列的罪状,他或多或少听过风声。
原来父皇和大哥并非无动于衷,只不过,他们用更迂回的方式敲打朱桂。
朱椿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哥,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但愿朱桂不要执迷不悟。”
他踏进宗人府正堂,不及歇脚,先唤来主事:“把父皇这道旨意即刻加急发往大同,面呈代王,不得延误。”
主事应诺而去,朱椿随即落座,对身旁属官吩咐:
“速去通传礼部侍郎、钦天监监正、翰林院掌院学士,让他们即刻前来议事。”
属官领命,分头派人去传。不过半个时辰,三位长官便陆续到齐,躬身行礼。
朱椿抬手示意起身,说道: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奉陛下口谕,嫡皇孙允熥册立皇太孙大典在即,需劳烦礼部、翰林院拟定仪轨章程,钦天监推算良辰,宗人府居中协调,务必周全妥当,不违祖制,不辱圣命。”
虽然朱允熥的皇太孙之位,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三位长官还是忍不住面面相觑。
他们退出了宗人府,也将皇太孙册封大典的消息带了出去。
大本堂里正在授课,这消息一来,学堂里顿时起了波澜。
宁王朱权、岷王朱楩、谷王朱橞,以及朱高炽、朱高煦兄弟,还有朱济熺、朱济熿,立刻将朱允熥围在中间,纷纷向他道贺。
讲官方孝孺也走了过来,向朱允熥躬身作揖,语气欣慰地说道:“恭喜三殿下,贺喜三殿下,此乃国家莫大喜庆之事。”
朱允熥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和众人的热情包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勉强应对着。
后宫之中,代掌皇后印信的郭惠妃,宁王朱权的生母,岷王朱楩的生母等人,也都在各自宫中议论着这件事。
宫女和太监们,尤其是曾经侍奉过朱允熥的旧人,更是欢天喜地。
一片喧闹喜悦之中,只有吕氏独自坐在自己宫里,脸上闷闷不乐。
朱允熥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这时,夏福贵快步走来,高声传旨,命皇孙允熥即刻至文华殿觐见。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迅速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朱允熥不敢耽搁,跟着夏福贵离开了大本堂。
走进文华殿,一股庄严沉重的气氛便笼罩下来。
太子朱标身着正式的冠服,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目光深沉地看着走进来的儿子。
朱允熥不由自主地脖子一缩,趋步上前,恭敬地跪下行礼。
朱标看着伏在地上的儿子,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声音沉肃:
“皇祖有旨,册封你为皇太孙。”
他微微停顿,让这句话的重量充分沉淀,然后才继续说道:
“你需知晓,自此以后,你肩上担着的是江山社稷之重。一言一行,关乎国本,一举一动,天下瞩目。”
“从今往后,当时时谨记,需以十二万分的谨慎来约束言行,以十二万分的敬畏来对待职责。再不可有丝毫懈怠,更不可有半分轻狂。”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看着你,皇祖对你寄予厚望,满朝文武、天下臣民将未来托付于你。切莫辜负,切莫懈怠。”
朱允熥跪伏在地,恭敬应答:“儿臣谨记父王教诲,必当时刻自省,不敢有负皇祖、父王及天下臣民之重托。”
说完,他维持着叩首的姿势,等待着父皇让他平身的声音。
然而,预想中的“平身”并未传来。文华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能听到他自己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他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解和不安。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太子朱标端坐在主位上,身体依旧挺得笔直。但平日里威严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泪痕。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手背不断地擦拭着奔涌而出的泪水。
朱允熥心里一紧,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朱标身边。
“爹?您…您怎么了?”
朱标将脸侧向另一边,挥了挥手:“去吧。去见你皇祖吧。他…有话跟你说。”
朱允熥极轻地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文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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