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难——美人劫
之前,华苗红的父亲华先生与国营负责人合作得不错,负责人还高度赞扬华先生的思想觉悟与积极配合工作的合作精神。念念的父亲黄先生作为国营方面负责人和代表,与华先生签订协议,携手合作。双方配合默契,也被工人群众津津乐道。
企业发展走入正轨后,华先生妻子生下了女儿。华先生与妻子商量,打算请合作伙伴黄厂长为女儿的名字提个建议,实际上就是想请他给起个名字。
老黄的妻子——也就是黄明明和黄念念的母亲说:“别人家的孩子,我们给起名字,这样合适吗?”
老黄说:“这正说明人家对我们的信赖,也是想更进一步密切双方合作关系的具体表现,这样很好,我们不能辜负了老华的良好愿望。”
他仔细斟酌,认为现在都说先进阶级的子女是“根红苗正”,也就是说小孩子家庭成分是工人、贫下中农、军烈属子弟,出身好。
老黄对妻子说:“现在老华表现得还是挺好嘛,他的孩子根儿虽然不算是红的,但还是比较正的嘛,可以起名‘红苗’吧。”
黄妈妈说:“不如叫做‘苗红’,‘华苗红’会更好听一些。”
老华和妻子交口称赞老黄夫妇俩给女儿取了一个好名字,既体现进步思想,又称呼起来朗朗上口。
后来,华先生意外离世。那时,幼小的苗红还不懂事,后来,妈妈也没有向孩子更多提起她的父亲。
苗红对父亲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母亲跟她说,爸爸很喜欢她,还给她买了漂亮的小皮鞋作为生日礼物。
从记事起,她就和妈妈相依为命,两人每日在房间里用细线编织小辫绳,或者钩织门帘、窗帘与桌布。那双小“黑”皮鞋是在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后第二年才穿到她脚上,皮质柔软,穿着舒适,尤其是鞋底很有弹性,可以将路上的小石子儿弹出去很远——其实,当时的鞋子已经变得僵硬,只是儿时的回忆总是美好的。男孩子可以用弹弓发射纸质子弹,而小皮鞋可以弹射石头子儿。
她曾经看到妈妈站在椅子上将编织的那么粗的长长的线绳结成绳套挂到高高的门框上,虽然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就像天然地知道吃饭用嘴,走路用脚,踢开拦路硌脚的石头子儿用小皮鞋一样,她知道那条粗绳子不会有什么好用途。
念念小时候曾经听妈妈说过苗红这么个小朋友,还在居委会看到过一个留着蘑菇头的小女孩儿自己在那里玩儿。一次,在去木板房找东西时碰到了苗红,两人就玩到了一起。
两人一起跟在念念的哥哥领头的男孩子群后面追猫,下到防空洞探险,到工厂堆料场捉虫,在篮球场呐喊助威,溜进大食堂兼电影院观看《红孩子》、《城南旧事》、《英俊少年》。
稍大些后,两人一起上下学,课后在念念家写作业,念念妈经常给她俩一些点心或水果。
后来,风潮过去,没有人再叫苗红的妈妈臭婆娘和破鞋了。在念念妈的建议下,黄厂长为苗红的妈妈在厂里安排了一份库房管理工作,苗红的妈妈可以自食其力了。
念念和苗红这对小姐妹从小就形影不离,仿佛已经将对方变成了自己的一面镜子,也相互提示对方的仪容仪表,两人做什么事情都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只是念念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妹妹内心竟然藏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不过,也许,这个秘密连苗红自己都从来没有意识到。
大学时,两人都是勤奋的学子,有读不完的书,偶有空闲,便约着一起去看展览,看电影,交流各自生活与体验。
大学毕业,两人不在一个单位工作,但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是女生群中最亲密无间的闺蜜。凑到一起的时候,就讲述自己的生活,分享各自遇到的新鲜事和听到的笑话。
一个周末的下午,她们两个人在念念的小屋里促膝谈心,分享彼此的生活。哪知,这一次,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同以往,苗红所说的一席话给念念带来了无比的震惊与震撼,完全地,彻底地颠覆了念念以往对苗红的印象。
念念躲闪着亚龙的目光,艰难地说:“你知道吗?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苗红会不喜欢男生,”
看着亚龙疑惑的神情,念念垂下眼皮,低下头,压抑地继续说:“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苗红是一个异常的女孩……她说,她说她不喜欢男生!……”
念念继续说:“我还以为她是被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迷乱了眼,在这里跟我胡说八道的。但是,我看到她哭红的眼睛,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亚龙震惊的同时,仍怀有一丝丝疑惑,无法接受念念的说法,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么可爱的女孩儿?……”
念念的眼圈红了,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抽泣起来,这是一种绝望的哭泣……
听着念念的讲述,亚龙胸中乌云翻滚;看到念念眼睛湿润,掩面落泪,更觉得无比失落。
“那么,所以,你在舞会上看到苗红和我跳舞,感到诧异?”
“是的,所以,第二天赶紧给你打电话。”
念念接着说:“其实,当初,广智帮助我约公司领导和帮我改稿,他给我的印象不错,他又陆续约了我几次。因此,有几回,我和苗红失了约,苗红明显不高兴,我向她解释了几回。后来,她好像放下了对我的占有欲,但看得出来,她心中深藏着嫉妒和不满。
“我和她谈心,她抱怨我不喜欢她了。我曾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都拒绝。我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所以,在舞会上看到她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是诧异,而且,我怕——,我怕耽误了你。我感觉,她这种情况,不会说变就变,不会那么容易的。我想,她去找你,可能多半是对我的报复,是一种叛逆,而不是为了寻求幸福和快乐。但是,在给你打电话之后,我又想,也许你的魅力发挥了魔力呢?也许真的可以改变她呢?我想等等看,你是否能成为她的救星,时间也许可以带来改变。我不知道。
“但是,今天,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又一下子感到了失望,我也不知道,亚龙。”
王亚龙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用手掩住面部。
念念递给他纸巾,亚龙接过,蘸干泪水。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但是,你说的这些过程都肯定是对的,这从我与她的几次接触中可以感觉出来一些,现在得到了印证。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所以,我们在庙会上,她才那样要躲着我,我的感觉都是正确的,我试图与她能够接近,但她总是躲着我。所以,在电影院里,我们要坐在一起,她都以完全的抵触来对待我,对待自己的男朋友,所以,所以,我正在与一个讨厌自己的女孩子接触,要与她在一起?这是怎么了?……”亚龙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们都先冷静下来吧。据说,这种情况的人很难改变,也许在某些特殊条件下可能有所变化,但是,没有经历过,谁也说不清。”
泪水又挂在了亚龙的脸颊。“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亚龙腼腆地用左手轻轻将念念的右手拉过来,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嗅到了女性温馨的体香,泪水将手掌沾湿。
念念迟疑了片刻,轻轻将手从亚龙脸上缩回。
两人沉默良久。
亚龙起身去结账。
前台说已经有人结了账,亚龙感到奇怪。前台服务员指了指侧旁角落,亚龙转头看到广智坐在那里向他微微点头,他的桌上放着一只啤酒瓶和两碟小菜。
亚龙过去和他打招呼,同时,掩饰自己还红着的双眼。
广智说念念下班前和他通了电话,他下班后便也来到这里,问了服务员,服务员说有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在包间里,他便帮着结了帐,如果还需要东西,他可以最后一起再结。
亚龙感谢他的关照。这时,念念也来到他们身边,三人又坐在一起。
念念说,这些事也都与广智说过,希望大家一起想办法。
在亚龙看来,念念坐的位置距离广智更近,身体面向的角度明显地向广智开放,这是很自然又必然的。
他突然意识到,苗红的问题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问题,而由于他和苗红的关系,这个问题其实也就成了他王亚龙的问题,也就是自己和华苗红两个人的问题。这个问题不同寻常,非常棘手非常严重,但无论如何,无法将这个问题抛给任何其他人,就像自己脸上或身上生了青春痘——尽管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无法让别人替代你去面对和处理一样。他们必须,也只有他们俩自己去处理。
面对眼前自己的这两个非常亲密的朋友,亚龙感觉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倒霉的家伙;在小尤开的这家餐馆里,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胃口的多余的食客;在这个此刻变得如此灰暗的世界上,自己是一个无趣的多余的干巴巴的男人;在内心原本广阔无垠的多彩的世界里,自己变得如此渺小,像一粒可以飘起来的无足轻重而又由于被阴气笼罩而沉甸甸地一直坠落无底深渊的微尘。
亚龙先行向两人告别,独自走入室外的暗影中。尽管有路灯照明,但是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的“悲伤鳞片”笼罩住双眼,让他无法看到前方,这是最不想要的东西,但此刻它还是作为一张龙鳞挡在眼前。他知道,一生将会遇上无数悲伤之事,却不曾想,悲伤来得如此之快,并将本该成为人生最大幸福的美事转换为最令人悲伤的毒药。
喜欢龙LOONG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龙LOONG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