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医馆的药室弥漫着苦涩的草木气息,与窗外渐起的暮色交融,更添几分压抑。武松躺在病榻上,左臂的伤口被重新清理上药,包扎严实后剧痛稍缓,但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他闭目调息,耳中却敏锐地捕捉着医馆内外的每一丝动静。
潘金莲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走进来,脚步很轻。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矮几上,看着武松苍白却棱角分明的侧脸,欲言又止。自那日骡车上他罕见地肯定了她之后,两人之间那层坚冰似乎融化了些许,但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气氛却在沉默中滋生。
“把药喝了。”她最终只是轻声说道。
武松睁开眼,目光沉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将空碗递还,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潘金莲接过碗,低声道:“李捕头午后来过,说西门庆在牢里……开始还叫嚣,后来便安静了,只是要求见张团练和吴知县。吴知县那边没有动静,倒是张团练麾下的人,在医馆附近出现过几次,虽未进来,但……形同监视。”
武松眼中寒光一闪,暗道张团练果然并未死心,他在观望,也在施压。吴知县那个老狐狸,恐怕正焦头烂额,权衡着利弊。
“大哥呢?”他又问。
“乔郓哥偷偷来过,说大郎还是老样子,时醒时睡,醒时便望着门口,像是在等谁……”潘金莲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
武松握紧了右拳,骨节发白。兄长在等他,等他这个弟弟带回公道,带回希望。可他如今却躺在这里,连自身都难保。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潘金莲警惕地看了一眼武松,见他微微颔首,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乔郓哥。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宽大旧衣,脸上抹着煤灰,像个真正的流浪儿,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武都头!大娘子!”乔郓哥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压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听到个大消息!”
“什么消息?”武松撑起身子。
“西门庆在牢里……死了!”乔郓哥语出惊人。
武松和潘金莲同时一震!
“怎么死的?”武松急问。
“说是……畏罪自尽!”乔郓哥撇撇嘴,显然不信,“用裤腰带挂在栅栏上吊死的。可我听牢里一个交好的小哥说,昨晚后半夜,张团练身边那个姓王的队正进去过!他走后没多久,就发现西门庆死了!”
畏罪自尽?王队正?武松心中瞬间明了,这是杀人灭口!张团练眼见西门庆落网,怕他扛不住审讯攀咬自己,便抢先一步,永绝后患!好狠辣的手段!
潘金莲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西门庆虽恶贯满盈,但如此轻易死了,却让她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恐惧。那张团练,竟能视人命如草芥,在县衙大牢内随意取人性命!
“还有呢?”武松声音低沉,压抑着怒火。
“还有……吴知县今天下午匆匆去了张团练的府上,回来后就把李捕头叫去骂了一顿,说是案子已结,西门庆自尽,证据确凿,让下面的人不许再议论生事!”乔郓哥继续说道,“我回来时,看到张贴告示的地方,已经贴出了西门庆伏法的告示,只说其走私违禁、拒捕伤人,已畏罪自尽,只字未提张团练和‘鬼茛’之事!”
果然如此!武松胸中一股郁气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吴知县果然选择了妥协,用西门庆一条命,换取了与张团练的“相安无事”,也将那滔天大案轻轻掩盖。那地窖里堆积如山的“鬼茛”,那些可能牵扯到更上层人物的线索,就这样被一笔勾销了!
“好一个‘证据确凿’!好一个‘案子已结’!”武松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杀意。
潘金莲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扳倒了一个西门庆,却动不了他背后的张团练,这所谓的公道,何其可笑!
“武都头,现在怎么办?”乔郓哥担忧地问。
武松缓缓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再睁眼时,那滔天的怒火已被压缩成眼底两点冰冷的寒星。
“张团练以为杀了西门庆,断了线索,就能高枕无忧?”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忘了,死人开不了口,但活人……还记得。”
他看向潘金莲和乔郓哥:“西门庆虽死,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那些遍布各处的爪牙,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张团练接手也需要时间,也会留下痕迹。”
潘金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叔叔是想……从他残余的势力入手?”
“不错。”武松点头,“西门庆的生药铺,他那些暗中往来的账目,他手下那些知道内情的管事、伙计……总有人会为了活命,或者为了利益,说出点什么。尤其是……关于‘鬼茛’的最终去向,以及张团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他看向乔郓哥:“郓哥儿,还得辛苦你。西门庆死了,他手下那些人必定人心惶惶。你去盯着生药铺,还有王婆茶坊,看看有哪些人形迹可疑,有哪些生面孔出入,尤其是……可能与军中之人接触的!”
“明白!”乔郓哥用力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武松叫住他,目光深沉,“一切小心,保命为上。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乔郓哥郑重点头,再次像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病房内重归寂静。暮色渐浓,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在阴影里。
潘金莲看着武松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刚毅冷峻的轮廓,轻声道:“此举依旧凶险,张团练必定也防着这一手。”
“我知道。”武松望着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语气决绝,“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我不能躺着等死,也不能让兄长白白受苦,让西门庆……白死!”
他的话语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西门庆的死,非但不是终结,反而吹响了向更深黑暗进军的号角。
暗室虽小,密议已定。新的棋局,在死者鲜血铺就的道路上,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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