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章和三年,春。
皇城根下的柳絮飘得正盛,黏在储秀宫朱红的廊柱上,像落了层细雪。沈清辞垂着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暗绣的忍冬纹——这是母亲连夜赶绣的花样,针脚里藏着江南水乡的温润,却与周遭鎏金错彩的宫苑格格不入。
“江南道御史沈知远之女,沈清辞,年十五。”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刺破殿内的静谧,沈清辞依着教引嬷嬷的嘱咐,敛衽屈膝,行下标准的宫礼。头顶传来一道温和却无波的女声:“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眼,视线掠过铺着明黄色织锦的宝座,落在居中端坐的皇后萧氏身上。皇后一身石青色绣金凤朝服,珠翠环绕,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端庄,却在看向她时,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审视。两侧分坐的妃嫔们目光各异,有轻蔑,有探究,也有不动声色的算计,像极了江南初春水面下的暗流。
“江南女子,果然生得清雅。”皇后指尖轻叩宝座扶手,声音透过殿内的寂静传过来,“听说你父亲沈御史,上月刚参了户部尚书一本?”
沈清辞心头一凛,面上依旧恭谨:“臣女父亲职责所在,只求朝堂清明,不敢因私废公。”
话音刚落,右侧一位穿着桃粉色宫装的妃嫔忽然轻笑出声,鬓边的东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珠光宝气里透着张扬。是刚晋封不久的华贵妃,户部尚书的嫡女。“沈小姐倒是会说话,只是这宫里头,可不是单凭‘职责所在’就能立足的。”
沈清辞未接话,只保持着屈膝的姿势,指尖的温度悄悄降了几分。她早料到父亲的刚正会牵连自己,却没想到刁难来得这样快。三年前表姐林氏入宫,只因父亲是华贵妃的政敌,不过半年便从才人降为更衣,最后在冷宫里染了肺痨,连尸骨都没人收敛——那时她便懂了,这紫禁城的朱墙之内,从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华贵妃这话偏颇了。”皇后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品性是根,其余皆是枝叶。沈氏端庄有礼,封为常在,住景仁宫偏殿汀兰轩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沈清辞再次叩首,额头触到微凉的地面,鼻尖似乎闻到了泥土混着柳絮的气息,像极了家乡的味道。只是这味道转瞬即逝,被殿内浓重的香火气彻底覆盖。
出宫选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储秀宫,沈清辞坐在青帷小轿里,掀开窗帘一角,望着宫墙上那片灰蓝的天。
墙太高,把云都割成了零碎的形状,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既有对未知的惶恐,也藏着一丝隐秘的期许。父亲在她入宫前曾说,沈家世代书香,无外戚干政之举,唯有她入宫后谨小慎微,方能保家族平安。她肩上扛的,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
轿子在汀兰轩前停下,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墙角种着几株新栽的兰草,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来。引路的宫女叫晚晴,是皇后宫里拨过来的,性子沉稳,手脚也麻利:“沈常在,您先歇歇,奴才这就去取您的份例。”
沈清辞点点头,走到窗前坐下,看着兰草叶上的水珠慢慢滚落。刚入宫的常在,位份低微,份例微薄,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只有两个——晚晴和一个叫小禄子的小太监。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如履薄冰。
果然,不过三日,麻烦便找上门来。
那日沈清辞正在临摹《女诫》,晚晴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小主,方才御膳房来送点心,说是咱们份例里的桂花糕,今日没有了,给换了绿豆糕。”
沈清辞握着笔的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宫里的份例虽有定数,却也分人看碟下菜,她初入宫,无依无靠,自然成了软柿子。她放下笔,语气平静:“绿豆糕便绿豆糕吧,替本小主谢过御膳房的公公。”
晚晴急了:“小主,这明摆着是欺负咱们!前儿个景阳宫的李答应,份例里的燕窝都换成了银耳,转头就去华贵妃那儿告了状,御膳房总管亲自来赔罪呢!”
“华贵妃?”沈清辞抬眸,想起选秀那日坐在皇后左侧的华贵妃,家世显赫,在后宫里极有分量,“咱们身份低微,怎好去叨扰贵妃娘娘。”她顿了顿,又道,“晚晴,你去取二两碎银,给送点心的小太监,顺便问一句,明日的桂花糕,能否给咱们留着。”
晚晴虽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傍晚时分,她回来时,手里不仅捧着一碟新鲜的桂花糕,还有御膳房总管托人带的话,说日后定当留意汀兰轩的份例。
沈清辞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却没什么胃口。她知道,二两碎银换不来长久的体面,今日的退让,不过是为了不惹祸上身。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与其争一时之气,不如养精蓄锐——她要等,等一个能站稳脚跟的机会。
这机会,来得比她预想中要快。
四月初,太后万寿,宫里要办赏花宴,允许低位份的嫔妃也参加。晚晴替沈清辞选了件月白色绣兰草的宫装,头上只簪了一支银质簪子,简单却清雅。宴设在御花园的琼华岛,岛上摆满了各式花卉,牡丹开得雍容,芍药开得艳丽,唯有湖边的几株鸢尾,蓝紫色的花瓣静静舒展,透着几分孤高。
沈清辞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刚端起茶杯,就听见一阵喧哗。只见华贵妃带着几个宫女走来,裙摆扫过石凳,径直在她对面坐下:“沈常在倒是会找地方,这儿清净,倒适合藏拙。”
沈清辞起身行礼,语气依旧温和:“贵妃娘娘说笑了,嫔妾只是怕冲撞了各位娘娘。”
“冲撞?”华贵妃嗤笑一声,目光落在她头上的银簪上,“就凭你这打扮,想冲撞也难。说起来,江南的绣活不是最出名吗?怎么沈常在穿得这样素净,莫不是沈家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
周围几个嫔妃闻言,都掩嘴笑了起来。沈清辞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白,却依旧保持着笑意:“嫔妾觉得,宫装得体便好,不必过分铺张。况且太后娘娘素来节俭,嫔妾不敢违逆太后的心意。”
这话恰好说到了点子上,太后素来主张节俭,华贵妃这话若是传出去,反倒显得她奢靡无度。华贵妃脸色一僵,正要发作,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太监的唱喏:“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接驾,沈清辞跟着跪下,视线落在明黄色的龙靴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皇上萧景琰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龙纹暗绣,不怒自威。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华贵妃身上:“方才听闻此处热闹,是在聊什么?”
华贵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沈清辞低着头,指尖冰凉,她知道,这是华贵妃的劫,却未必是她的机会——此刻贸然开口,只会引火烧身。
就在这时,湖边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宫女的尖叫:“不好了!容贵人落水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湖中有个粉色身影在挣扎,正是刚入宫不久的容贵人。皇上脸色一变:“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周围的侍卫纷纷跳下水,可容贵人不识水性,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沉下去。沈清辞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江南水乡学过游泳,虽不敢说技艺精湛,救个人却也尚可。她来不及多想,推开身边的宫女,快步跑到湖边,纵身跳了下去。
湖水冰凉刺骨,沈清辞奋力游向容贵人,抓住她的手臂往岸边拖。容贵人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住她的衣服,差点把她也拖下水。沈清辞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在侍卫的帮助下,把容贵人救上了岸。
上岸时,沈清辞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皇上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讶异:“你倒是勇敢。”
沈清辞咳嗽几声,行礼道:“皇上,容贵人吉人自有天相,嫔妾只是举手之劳。”
这时,容贵人缓过神来,对着皇上哭道:“皇上,方才嫔妾在湖边看花,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才掉下去的……”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华贵妃,眼底藏着怨怼。
华贵妃脸色更白了,连忙跪下:“皇上明鉴,臣妾没有推容贵人!”
皇上没理会华贵妃,只是看着沈清辞,语气缓和了些:“你救了容贵人,有功。今日赏你锦缎十匹,白银百两。晚晴,带你家小主回去换衣服,别冻着了。”
“谢皇上恩典。”沈清辞再次叩首,起身时,正好对上皇上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像藏着无尽的星辰,让她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跟着晚晴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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