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踉跄着离开长乐宫,那座华美而阴森的宫殿,仿佛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牢笼,它的阴影,即使隔着数重宫墙,依旧如影随形,紧紧地附着在他的背上。
回到安国公府,杜衡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沾染了寒意的朝服,立刻冲入书房,反手“砰”地一声紧闭房门。他背靠着厚重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嘉德殿内那股精神上的压迫与侵蚀,如同附骨之蛆,依旧在他的识海中肆虐,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强行收敛心神,运转体内那本已枯竭的巫血。他的意识,化作一道微弱的清流,在识海中艰难地冲刷着那些被凤佩之力污染的区域。那股力量,阴冷、诡异,带着一种源自太古的、充满了怨毒与毁灭意志的污秽,如同黏稠的黑色焦油,顽固地附着在他的神魂之上。
许久,当最后一缕黑气被他的巫血艰难地驱散,化为青烟消散时,杜衡才猛地睁开眼睛,喷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脸色比在长乐宫时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彻骨的寒意。
窦太后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千万倍。
她并非完全失去了自我,那属于窦漪房的、一个政治家与母亲的意志,依旧存在。但这意志,显然已被凤佩中蕴含的某种意念深度影响,甚至可能……为了某种共同的“目标”,达成了某种危险的“共识”。
她知晓“星陨”,并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将他——杜衡,推向那条形神俱灭的绝路!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是徐福的残余势力,在通过凤佩执行一个潜伏了数十年的最终阴谋?还是说,那枚凤佩本身,就蕴含着来自“镇星”或者说归墟的某种自毁倾向,一种渴望将一切拖入毁灭的疯狂本能?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的阴影中,正是陈恪。他看到杜衡那副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神色一凛,已知不妙:“先生,长乐宫那边……”
杜衡摆手打断他,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太后已被凤佩之力深度侵蚀,其意难测。她不仅知道‘星陨’之秘,更在……逼我走上那条路。”
陈恪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可是太后!谁敢动她?”
“局势危殆,已不容我们再有丝毫侥幸。”杜衡挣扎着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目光决然如铁,“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他铺开一卷洁白的绢帛,提起狼毫笔,那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在写下第一个字时,却变得异常稳定。
“其一,”他笔走龙蛇,字迹力透纸背,“立刻将此间情况,原原本本,密奏陛下!请陛下无论如何,务必保重龙体,稳住朝局,尤其要确保太子殿下的绝对安危!‘帝王紫薇气运’是我大汉最后的根基,绝不可有失,更不能为邪祟所趁!告诉陛下,只要他在,大汉就在!”
“其二,”他笔下不停,神情愈发肃穆,“动用‘影’和我们在朝野间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暗中调查与‘镇星璜’或‘星魄’相关的所有记载、传说、乃至可能存在的其他碎片!‘同源星魄’或许是破解困局的关键,但我们必须弄清楚,它究竟是助力,还是……一个更大的陷阱!我要知道,那凤佩,到底是什么!”
“其三,”他写下最后一行字,笔锋凌厉,“加派人手,不仅监控长乐宫,更要秘密排查所有与窦氏外戚往来密切的官员、方士!我怀疑,拜墟教的残余势力,可能正借助太后这条线,如同病毒般,重新渗透我大汉的权力中枢!此事,务必要快,要准,要隐秘!”
陈恪肃然领命,眼中充满了对杜衡的担忧与敬佩:“是!属下即刻去办!”
陈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杜衡放下笔,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湿气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动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他望向阴沉的天穹,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归墟的威胁在外,长乐宫的异变在内,而最终的解决方案“星陨”,却如同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也不知会斩向何人。
他必须争分夺秒,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撬开那看似已经封闭的、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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