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的“官办大车店”开张后,生意竟出乎意料地有了些起色。主要是价格实在便宜,五个铜板就能在县衙里睡一晚,说出去也是奇谈,引得不少好奇或图便宜的商旅行人前来“体验”。钱多多数着那日渐增多的铜板,乐得合不拢嘴,仿佛看到了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柳文负责登记收钱,但他性子冷,脸又臭,问话像审贼,算账倒快,但态度生硬,好几次差点跟客人吵起来。钱多多自己又要管账又要张罗杂事,实在分身乏术。
“不行不行!得找个脾气好、有耐心、还会算账的来管这摊子!”钱多多挠着秃头琢磨,小眼睛在衙门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角落里正慢悠悠整理一堆旧文书的孙慢慢身上。
“老孙!老孙!别鼓捣那破纸了!快来帮哥们一把!”钱多多屁颠屁颠跑过去,一把拉住孙慢慢。
孙慢慢慢悠悠抬头,慢悠悠眨眼:“……啊……?”
“啊啥啊!给你个美差!前台掌柜!负责收钱算账!轻省!还能见着各路人,多有意思!”钱多多连哄带骗。
孙慢慢慢悠悠摇头:“……不……行……俺……慢……耽误……事……”
“慢才好呢!”钱多多一拍大腿,“慢工出细活!显得咱认真!踏实!就这么定了!” 他也不管孙慢慢同意与否,连推带搡地把他按在了柜台后面,塞给他一本账簿和一把算盘。
于是,平安官驿便民栈的“新任掌柜”,就这么走马上任了。
很快,第一位结账的客人就体验到了什么叫“绝望的慢”。
那是个急着赶路的货郎,住了两晚,十个铜板。
“掌柜的,结账!”货郎啪的排出十个铜钱。
孙慢慢慢悠悠抬起眼皮,慢悠悠放下毛笔,慢悠悠拿起账簿,慢悠悠翻到前一页,慢悠悠找到货郎的名字,慢悠悠拿起算盘……
货郎等着。
孙慢慢慢悠悠地伸出食指,拨了一下算盘珠:“住……一……晚……五……文……”
货郎点头。
孙慢慢又慢悠悠地拨了第二下:“两……晚……就……是……”
他停住了,看着算盘,仿佛在思考一个宇宙难题。
货郎急了:“两晚十文!掌柜的,钱在这,您收下就完了!”
孙慢慢慢悠悠摇头,严肃地:“……莫……急……账……目……需……清……晰……”
他又开始慢悠悠地、极其认真地、一下一下地拨算盘,嘴里还无声地念叨着,仿佛在进行一场复杂的演算:“……五……文……加……五……文……等……于……”
货郎额头青筋暴起,眼看要发作。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孙慢慢才慢悠悠地抬起头,肯定地说:“……两……晚……共……计……十……文……钱……客……官……您……给……的……正……好……”
货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抓起行李,逃也似的跑了。
这还不算完。遇到复杂的账目,比如住了三晚又加了草料钱(一文钱一捆),孙慢慢能算上小半个时辰。后面排队的客人急得跳脚骂娘,有的甚至气得想砸柜台。钱多多不得不派个衙役在旁边维持秩序,兼带安抚:“各位爷稍安勿躁!咱这掌柜……呃……账算得细!保证一分不差!绝对公道!”
说来也怪,无论客人如何催促、抱怨、甚至威胁,孙慢慢永远是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每一笔账都要反复核对,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速度极慢但节奏清晰,直到确认无误为止。结果往往是,客人急得差点心梗,但最后拿到手的账目,清晰无比,分文不差。
久而久之,孙慢慢这“慢掌柜”的名声居然传开了。南来北往的客人都知道,平安县衙开的那个奇葩旅店,有个算账能急死人的活宝掌柜,但账目绝对铁准,想蒙他或者被他蒙,都是不可能的事。有人甚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铁算盘孙慢慢”。
一次,一个老奸巨猾的马贩子想占便宜,谎称自己只住了一晚,还少给了一文钱的草料钱。孙慢慢也不争辩,只是慢悠悠地拿出账簿,慢悠悠地指着上面的记录,慢悠悠地拨着算盘,慢悠悠地说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从马贩子何时入住、何时喂马、喂了多少草料、市价几何……说得滴水不漏,证据确凿。最后那马贩子被他说得头晕眼花,心服口服,乖乖补足了钱,临走还嘟囔:“这掌柜……慢是慢……可真他娘的是个铁算盘!惹不起惹不起!”
钱多多看着孙慢慢那慢吞吞却从无错漏的账本,又是欣慰又是着急。欣慰的是账目清晰,没人能贪墨;着急的是这效率实在太低,严重影响“客流周转率”和赚钱速度啊!
杜明远偶尔从窗缝看到孙慢慢在那被客人围堵却依旧“我自岿然不动”地慢悠悠算账,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好好一个书吏,竟被逼成了旅店掌柜,这世道,真是荒唐透顶。
这“铁算盘”掌柜,成了平安官驿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它既带来了啼笑皆非的麻烦,也意外地树立起了“诚信”的口碑。只是,这点微薄的收入和缓慢的周转,对于解决县衙的巨大困境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日子,就在这慢悠悠的算盘声和客人的催促抱怨声中,艰难地往前熬着。希望,仿佛也像孙慢慢的动作一样,变得缓慢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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