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有个统一毛病——
只要最近连续三天没出啥大事，就爱说一句：
“最近风水好像变好了噢。”
庙会后第三天，这句话被说爆了。
第一个走运的，是老马。
早上八点，我刚在小卖部门口坐下，准备蹭一杯还没涨价的豆浆，老马就从村口一路小跑回来。
他跑得那叫一个冲，仿佛医保窗口要收摊了似的，一路喊：“小宴！小宴——我跟你说，出事了！好事！好事！”
我差点以为医院又打电话。
“你先喘口气。”我把他按在小卖部门口的塑料板凳上，“谁又住院了？”
“没人住院！”老马拍着大腿，笑得嘴角裂到耳朵后头，“是你马婶那笔手术费！本来说报销一半，结果今天去结算——多打回来一千多！医生说是他们算错了，我看是老天爷看错我们太久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纸往我脸上拍：“你看你看，你看这数字！”
我低头看了一眼报销单。
嗯，多的那一千三，数字后面那几个小数点，怎么看都像是系统里那条冷冰冰横线的现实翻译。
——三小时前，我刚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系统。
【分命功能（试验版）现已开放，是否对古柳部分住户进行小规模调运？】
界面跳出一列名字，后面跟着一串看晕人的数字：“过去十年运值曲线”。
老马家的那条线，从十年前开始一路往下拐，像一条被人硬生生按进泥里的蛇。
【建议调整对象：马xx家。可试行“小额财运补偿＋医疗开支缓冲”。】
那会儿我盯着屏幕，犹豫了好一会儿。
“要不要当上帝？”
系统没有回答，只给了三个按钮：【1%】【3%】【5%】。
我叹口气：“行，那先给他 3%，试试水。”
指尖点下去的瞬间，整条线轻轻往回拱了一点，像是有人在心电图上往上捅了一针。
三小时后，老马就拿着报销单跑回来了。
现在他坐在我面前，一边大口喝着小杏递来的矿泉水，一边激动得声音发抖：“小宴啊，我跟你说，这一千多块——是命里带来的，你懂不懂？我马老三算是熬出头了！”
我笑笑：“那你打算拿去干嘛？”
“先把之前欠的药钱补上，再给那两孙子买点新鞋。”他想也没想，“剩下的……给你小杏家多赊两箱汽水。”
“你人还挺讲良心。”小杏乐了，“你要是每报一次销就多拿一千，我们小卖部靠你也能上市。”
她说完这句，看了我一眼，目光停了半秒。
“你干嘛？”我装糊涂。
“没干嘛。”她挑眉，“就是想问问——最近是不是哪儿的风水动了？”
罗半仙刚好路过，听见这句，手背在背后，假装看天：“风水？风水个屁，是有人在背后算。”
“谁算的？”小杏顺口问。
罗半仙没接，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嘴角却明显上翘。
老马听不懂，只挠挠头：“反正不管是谁算的，都给我们家算了一回好账。”
第二个走运的，是我家小卖部。
更准确地说，是苏小杏那间“破小店”的线上版本。
庙会之后，周甜非要拉着小杏一起搞个“古柳同款零食礼包”，说是要挂在她的短视频号下面卖。
小杏一开始拒绝：“我这小店的仓库就是我屋里那几平米，被你搞火了我发啥货？”
周甜：“那就先挂着，反正也没人买。”
事实证明，人类对自己倒霉程度的预判，永远不如系统精确。
那天晚上，我躺床上刷着系统，看到一条提示：
【建议对象：苏xx小卖部。当前状态：长期微亏＋短期曝光。
可选调整：提升一次性曝光概率（不超过 0.5%），触发“小额生意走红事件”。】
0.5%。
听起来很小，放在系统里却被标注成了“风险较低”的蓝色。
“那就赌一下。”我想了想，“她这几年，被我连累得够多了。”
于是我点了确认。
第二天一早，小杏正在店里对着一堆快递盒发愁，周甜突然从对面冲进来，手机甩在她脸上：“姐！！你看！！你火了！！！”
手机屏幕上是某个生活类中腰部博主的号，粉丝几十万那种。
昨晚不知怎么，博主刷到周甜的庙会直播回放，说想“支持一下这种真实乡村小店”，随手点了下挂在那下面的“古柳同款零食礼包”，录了一条开箱小视频。
视频标题写得很随意：【随机点开一个没人买的乡村小店链接，结果……】
结果——评论区炸了。
“这店也太朴素了哈哈哈”
“看着像我外婆家门口那种小卖部”
“我就想看看这店到底有没有人下单”
然后就是——
一夜之间，几十个、上百个订单从天上砸下来。
“你看你看！”周甜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你这后台数据，我之前带货都没这么好！”
小杏一边翻手机后台，一边嘴硬：“这不就撞了一回运气嘛，有啥好激动的。”
手却开始冷静得可怕：“这个没货，先下架；这个可以让厂家明天多送一车；这个可以换成同款……”
“你呢？”我靠在柜台上，问周甜，“你怎么不趁机多蹭点流量？”
“我蹭什么，我这账号已经被你们古柳绑定了。”她翻白眼，“以后我就是古柳项目指定废柴主播。”
小杏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实话，林宴——这是不是还是庙会的功劳？”
她用力戳了一下手机屏幕里的订单界面：“以前我怎么跳广场舞怎么发朋友圈都没人看，怎么一搞谢雨庙会，正经活儿就来了？”
我耸肩：“那你要不，过两天给老柳树烧点纸？谢谢它。”
“烧你个头。”她嘴上骂，手却摸了摸自己手机后壳——昨天她新换的，绿底，印着一棵画得很丑的柳树，上面写着两个字：平安。
我看见了，没说话。
系统倒是很诚实地跳出一行字：【目标对象营业额：＋220%。
宿主个人承载值：－1%。】
“行。”我在心里嘟囔，“这点，我认了。”
第三个走运的，是一个我差点认不出来的打工返乡青年。
他叫阿凯，小我两岁。
以前在县职高混了一阵，没毕业就出去打工，干过流水线、送过外卖，今年是被厂里裁员以后灰溜溜回来的。
他回来这几个月，基本人设就一个词——“憋屈”。
找工作碰壁，骑个电动车出去送外卖路上还被车蹭，连新买的手机都掉河里泡了一回。
系统给他的曲线，几乎是一条直直往下插的斜线。
庙会那晚，我看到他在河边抽烟，一脸“人生要不要重置”的表情。
于是，第三个试点对象，就选了他。
【建议对象：刘x凯。当前状态：连环小厄运，精神状态接近崩溃。
可选调整：一次性“转折点事件”，不改变整体命格，只提供一次“自尊补丁”。】
转折点事件。
听着就像给游戏角色发一个隐藏成就。
可我知道，对阿凯这种人来说，这一个节点，很可能决定他以后是不是彻底躺平。
“那行。”我点了确认，“给他补一针。”
系统很冷静：【转折路径计算中……】
第二天下午，我在村口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那儿，一群人围着看热闹。
我心里一紧，以为又出事。
挤过去一看，阿凯正一脸懵逼地站在警车旁边，手里捧着一个鼓鼓的钱包，后面跟着两个民警。
“怎么了？”我问。
民警笑呵呵解释：“他昨天在镇上丢的钱包，被人捡到交到派出所。我们打电话通知他来领，他人不接电话——手机丢河里了嘛，只好直接送过来。”
阿凯脸有点红：“我以为肯定找不回来了。”
民警把钱包递给他：“你数数看看少没少东西。”
阿凯现场数了一遍，身份证、银行卡、几张皱巴巴的小票都在，钱也在——
甚至，多了一张镇上超市的购物卡。
“这卡是捡钱包的人给的。”民警笑，“他说自己不缺这点钱，觉得你看起来不太顺，就当给你个小红包。”
围观群众“哇”了一声。
有人感慨：“现在还有这种好人呢？”
有人马上接：“这就是最近风水好了！你看前几天庙会请的那些神仙，就开始显灵了。”
罗半仙不知什么时候挤到我身边，哼了一声：“显灵？他要真显灵，这镇上早就没烂尾项目了。”
嘴上说得难听，眼神却比谁都软。
阿凯握着钱包，站在那儿半天不动。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算你命大。”
他说话声音有点哑：“以前我就觉得，东西丢了就丢了，没人会管我这种人。现在……好像也没那么绝。”
“那你打算呢？”
“再去找活儿吧。”他抬头看了一眼河那边，“不想再躺家里刷视频了。”
系统在我视野里弹出一行小小的提示：【目标对象精神状态：稳定度＋20%。
未来一年重大事故概率：－15%。】
我突然觉得这行字，比那张购物卡还值钱。
三天，很快过去。
这三天里，小事不断：
有人抓阄决定谁去打零工，结果抽到“轮空”的那位放弃了，后来那份活儿被另一个更需要钱的人接走；
有人骑摩托摔了一跤，擦破点皮，刚好有巡逻的医生路过给他简单处理；
还有人本来打算把地卖给外面人搞违建，合同刚签一半，对方突然接到电话说资金出问题，交易黄了——转天镇里就贴出了新规，禁止乱占耕地。
“最近……是真的怪。”
晚上，小卖部门口，几个人坐在一起乘凉，谁都这么说。
“怪什么怪。”罗半仙坐在板凳上，手里晃着那只旧罗盘，“是以前太歪，现在慢慢往回拐一点。”
“你就吹吧。”老马笑，“不管咋说，我老婆那一千块，是不是风水好，都谢天。”
小杏翻着手机后台，一边拆箱打包一边说：“反正你们要谢谁随便谢，我先谢下单那几个不认识的网友。”
我靠在门框上，手里捧着一杯没卖出去的常温汽水，打开系统。
数值面板很老实地刷出来——
【宿主个人承载值：58% → 53%。】
【古柳整体气运：34% → 42%。】
【近七日预测：小事故概率继续下降，大面积事故概率维持低位。】
最下面，是一条新的任务条：
【新任务：镇域福利计划（初始构想）
说明：
当前模式：个人高承载＋零散补偿。
建议探索模式：建立“基础气运保障机制”，实现古柳镇域范围内——
最低运气线：不再有人因连环小厄运被压垮。
是否开启方案讨论？【是 \/ 否 \/ 暂缓】】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
福利计划。
听起来很宏大，其实说白了，就是——
不要再有人像以前那个阿凯，连丢几次活儿、摔几跤，就开始怀疑自己生下来是不是错的。
“你又在看什么破玩意？”小杏的声音传过来。
我把手机扣在腿上，抬头笑：“看天气预报。”
“预你个头。”她一眼看穿，“少熬夜，多干活。你现在是古柳项目专职负责人，古柳值班保安，还兼职小卖部免费劳力。”
“你这说法听着真浪漫。”我说。
她哼了一声：“你浪漫个屁。”
夜风从河那边吹过来，带着一点潮气。
远处老柳树的影子落在地上，晃了两下，又稳住。
没人听见，只有我在心里对系统说了一句：
“行。福利计划——我们可以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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