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
西路军兵不血刃,光复荆州。
府库收缴、安民告示,布防巡检等军事民生相关的应事宜,皆由随军的赞画官操持。
条款俱依照既定方略推行,井井有条。
周开荒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他提着大刀,在城门楼上下转了几圈。
又回到了总兵府。
大军从九月十五开始,兴师西进,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狠狠打出!
却只击中一团软绵绵的棉絮,连个响动都无。
这一路而来,势如破竹,可竟连一场像样硬仗都没碰上。
他浑身筋骨都叫嚣着要厮杀一场,刀刃渴望着饮血。
昨日还有军报说,常德方向的几千清军援兵正星夜兼程赶来。
周开荒闻讯,精神陡振,立刻摩拳擦掌。
只等一场恶战,好歹能活动开筋骨。
岂料方才快马再报:
那几千清军,离荆州尚有数日路程时,便惊闻城陷的消息。
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常德。
周开荒得报,愣在当场,半晌,只悻悻地啐了一口。
“早知道就和义父坚持坚持,和那李星汉换了。荆州这趟过来。真他娘的…没劲!”
邵尔岱在一旁瞧出周开荒的烦闷,粗声劝慰道:
“周将军,且宽心。邓军门之前不是特意嘱咐过么?”
“叫我等稳住荆州,厉兵秣马,只待他的下一步军令便是。”
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柄:
“军门深谋远虑,岂会让我等在此闲废?仗,有的是!只怕到时,将军还嫌刀砍卷了刃呢。”
两人正说话间。
突然有卫兵疾步入内,抱拳禀报:
“将军,原清荆州知府王开光,已擒获!是否要提来一见?”
周开荒正闲得发慌,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哦?他可曾愿降?”
卫兵脸上却露出些为难神色,迟疑道:
“回将军…这人,说想降,又说不想降。”
“啧!”周开荒一听,不耐地一挥手。
“这算什么道理?扭扭捏捏,莫非是想学那郑四维首鼠两端,待价而沽不成?别忘了,他的下场!”
卫兵连忙解释:
“他倒未说这些,只反复说…只要让他见邓军门一面,他便心服口服,即刻归降。”
“放他娘的屁!”
周开荒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指名要见大帅?婆婆妈妈的,分明是拖延时间!再不老实,老子一刀砍了干脆!”
一旁随军的赞画官见周开荒动了真火,急忙上前一步拦住:
“将军息怒!万万不可!属下在城中略查访过。”
“这王开光在此地为官数载,官声尚可,并非酷吏,也未曾听闻有何大恶。”
“在士绅百姓间,似有几分人望。杀之恐寒了人心,于安抚地方不利。”
“既他已松口愿降,只是欲见军门一面,不妨暂且收押,速报与邓军门决断?”
周开荒想了想,于是点头答应下来了。
-
南路军这边,战事也日渐正酣。
李星汉率部自赤壁拔营,沿江向岳阳方向稳步推进。
然而,进军之路并非坦途。
大军左翼,正行午时,刚到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
忽然远方烟尘大作,地面传来沉闷的雷鸣!
李茹春麾下的精锐骑兵如一股铁流,抓住明军队列转换的瞬间,试图直插过来!
马蹄践踏大地,卷起漫天黄沙。
清军马甲兵手中的长矛、马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
冲锋之势恍若山洪倾泻,企图一举撕裂明军的阵脚。
李星汉所部久经战阵,应对也极快。
中军号旗摇动,军号响起。
处于侧翼的火铳队、长枪兵与大盾兵闻令即动,毫不慌乱。
迅速依托地势结成一道紧密的防御圆阵。
最外一排,大盾重重砸入地面,如铁壁矗立;
其后长枪如林,枪尖斜指前方,枪尾深扎土中,俨然一道枪盾交织的死亡壁垒。
火铳手则冷静装填,于军官号令下分为三列,严阵以待。
清军骑兵狂飙突进,转眼已冲至八十步内,狰狞面目依稀可辨。
他们纷纷于马上张弓,箭在弦上。
就在此时,明军阵中陡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齐鸣!
“砰!砰!砰——!”
首排铳口喷射出火光,却仅有稀薄青烟逸散;
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依次轮射,爆响不绝,硝烟却远较往常淡薄。
于后方高地观战的李茹春,目睹此景,心头顿生疑惑。
“明军火器击发,烟雾何以如此之少?莫非又是走火、炸膛之故?”
他不由暗自庆幸。
以往明军火器质劣,哑火、自损之事屡见不鲜,往往未伤敌先伤己。
然而,他这丝庆幸未持续片刻,眼前景象便令他大为骇然。
只见冲锋在前的清军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铜墙,瞬间人仰马翻!
战马凄厉悲鸣,轰然倒地。
骑士被狠狠抛飞,或被后方收势不及的同袍铁蹄践踏而过。
铅子轻而易举撕裂皮甲棉袍,在血肉之躯上炸开一个个可怖窟窿。
李茹春心头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想不到…明军火器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精骑甚至未能冲进五十步内。
便在阵阵密集犀利的弹雨中溃散崩解。
便在接连不断的爆响中成片倒下,死伤惨重,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鸣金!收兵!”
眼见突袭失败,再冲下去只是徒增伤亡,李茹春果断下令。
清脆的金钲声响起,幸存清军骑兵如蒙大赦,慌忙拨转马头,
丢下近百具人马尸体与伤员。
狼狈不堪地脱离战场,向着来路疾驰退去。
此战之后,李茹春深知野战争锋难敌明军火器之利。
便彻底改变了战术。
他将麾下兵力化整为零,分成数十股小队,不再寻求正面决战,
而是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像幽灵一般潜伏于李星汉进军路线的山林、隘口、河流之处。
他们时而从密林中射出冷箭,时而深夜袭扰营寨。
时而破坏桥梁,时而攻击粮队。
一击之后,无论成功与否,立刻远遁,
绝不停留。这种无休无止、防不胜防的袭扰。
使得李星汉的南路大军行进速度大为减缓。
士卒精神时刻紧绷,疲惫不堪。
李星汉虽勇猛善战,却对这种牛皮糖似的战术倍感头疼。
敌军散而不聚,追之不及,驱之不散,仿佛一拳拳都打在空处。
空有优势兵力与犀利火器。
却难以发挥,只得步步为营,缓慢而艰难地向岳阳逼近。
-
九江城的江西巡抚董卫国。
正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中加急军报,上面盖着各地的急报。
邓名大军号称二十万,实际五万精兵大军已经南下湖广。
而同一时间,江西各地的匪患异常频繁。
各地起义如同雨后春笋一般。
令他非常头疼,他只得四处救火,四处弹压。
各地的急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邓名席卷湖广的惊恐。
和对江西各地起义频出需要驰援的哀求。
朝廷早已经下了圣旨,严令各地官员,城在人在,城失人死!
而他面前站着的。
是刚从南昌赶来的满洲正蓝旗都统——阿哈出。
“董军门!”
阿哈出操着生硬的汉语,语气带着旗人特有的倨傲。
“武昌已失,洪经略败亡,湖广糜烂。皇上震怒!我奉南昌额楚将军令。
率本部三百巴牙喇(护军精锐)及七百旗丁(披甲人),星夜驰援,归你节制。”
“务必堵住邓名东窥江西之路!”
董卫国心中苦笑。
三百真正的八旗精锐,七百旗丁,总共一千人,这就是额楚将军能挤出的援兵了。
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自顾不暇,江西腹地同样空虚。
南京还得应付舟山的张煌言和东南的朱成功,更也无力支援。
他只能指望自己麾下的侄儿——总兵董大用了。
希望他能依仗地利,在阳新挡住邓名。
“有劳阿哈出大人!”
董卫国拱手,强打精神。
“请大人放心,董大用董总兵已在阳新县及周边构筑坚垒。”
“邓贼大军想来我们江西,那得先过了他这一关!”
“不过,邓贼火器犀利,尤需大人麾下铁骑保持机动,沿途伺机游击明军之粮草辎重。”
“甚至到关键时刻,务必雷霆一击,挫其锋芒!”
阿哈出抚摸着腰间的顺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火器?哼,在真正的满洲勇士面前,不过是烧火棍!我八旗劲旅,弓马定天下!”
“董军门放心,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率儿郎们冲垮那些南蛮子!”
董卫国面上不动声色,连连称是。
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阵嘲讽。
“弓马定天下?洪经略的武昌是怎么丢的?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沉溺在旧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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