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卢戈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紧紧锁定在哈涅尔脸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独眼壮汉和另外两名海盗在卢戈身后虎视眈眈,手按在武器上。
莱戈拉斯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紧的弓,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爆发。
亚斯克尔缩在莱戈拉斯身后,脸色发白。
哈涅尔的大脑在高压下飞速运转。
矢口否认毫无意义,只会激怒卢戈,严刑拷打是他们目前无法承受的。
必须给出一个既能解释艾丽娅的能力,又能暂时稳住卢戈、甚至转移他注意力的说法。
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懊恼和一丝隐秘担忧的复杂表情,轻轻叹了口气,迎着卢戈的目光,缓缓开口:“卢戈船长,艾丽娅她……并不是普通的旅伴。”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压低声音,用一种你知我知的语气说道:“您见识过她的身手,也看到过她的眼睛。您认为,拥有那样紫色眼眸、那样诡秘身手的人,会是一个普通的、东方来的逃难者吗?”
卢戈的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打断他。
哈涅尔继续道,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她来自更西边……一个以黑日为标志的帝国。是的,尼弗迦德。”
他刻意说出了这个令所有北方势力,包括力图独立的史凯利格人都不得不警惕的名字。
“她是帝国情报网中的一员,一名夜莺。”哈涅尔信口编造了一个听起来很专业的称呼,“我们之前的船只在航行中遭遇风暴偏离航线,恰好救了落难的她。她隐藏身份,与我们同行,一方面是为了返回她的情报线,另一方面……恐怕也有观察沿途情况的任务。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她需要我们的船,我们需要她的……某些帮助和不干涉。”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艾丽娅的异常合理化,并巧妙地与尼弗迦德这个庞然大物联系起来。
“昨夜……”哈涅尔做出回忆和推测的样子,“或许是您的巢穴,或者您与巴斯蒂特船长的会面,引起了她的警觉或兴趣。以她的本事,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一个……嗯,并非专门关押她这种人的牢房,并非不可能。至于她去了哪里……”哈涅尔摊了摊手,露出苦笑,“可能是去确认某些信息,也可能是觉得这里不再安全,自行离开了。卢戈船长,您觉得,一个尼弗迦德的夜莺,会向我这个临时同行者汇报她的行踪吗?”
他把问题抛回给了卢戈。
卢戈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哈涅尔的话真假难辨,但逻辑上似乎说得通。
艾丽娅那迥异于常人的气质和身手,确实不像普通女子。
如果她真是尼弗迦德的间谍……这个可能性让卢戈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怕北方的领主,甚至不特别畏惧尼弗迦德的正规军,但他深知那个帝国情报机构的无孔不入和手段酷烈。
得罪一个高级间谍,可能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破坏他精心策划的夺权计划。
他的目光在哈涅尔脸上逡巡,试图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哈涅尔的表情控制得很好,那种无奈和隐约的“我们也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颇为逼真。
“尼弗迦德的夜莺……哼。”
卢戈冷哼一声,心中的杀意并未消退,但目标似乎模糊了一些。
他不在乎哈涅尔等人的死活,但如果牵扯到帝国间谍,就需要更谨慎地衡量。
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宜节外生枝。
“那么,她会不会把你的那些风闻,还有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报告给她的帝国主子?”
卢戈冷声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他的计划绝对不能提前泄露,尤其是不能让大陆势力过早介入史凯利格的内部事务。
哈涅尔心中一松,知道卢戈至少部分相信了,或者说,被尼弗迦德这个名字暂时震慑住了。
他立刻做出思考状,然后谨慎地回答:“我不能确定,卢戈船长。但我想,一个合格的间谍,首要任务是自保和传递有价值的情报。如果她觉得这里的价值不足以让她冒险暴露,或者她觉得离开是最佳选择,那么她或许会保持沉默。当然,如果她觉得……这里的变化可能对帝国有利,或者能成为她晋升的筹码,那就难说了。”
这话等于没说,但又巧妙地暗示:你的计划如果成功,并且展现出与帝国合作或至少不敌对的价值,或许不会引来麻烦;但如果失败,或者表现出敌意,那就不好说了。
卢戈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更讨厌被大陆势力窥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的计划已经启动,巴斯蒂特已经就位,不可能因为一个可能的间谍就取消。
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可控的保障,或者……一个能弥补潜在损失、增加胜算的强力棋子。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始终沉默矗立、如同寒冰利刃般的莱戈拉斯。
这个精灵,昨天展现出的恐怖战斗力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忌惮。如果能控制这个精灵,让他为自己所用……
一个念头在卢戈心中成型。
他脸上的阴沉稍稍褪去,换上一种看似坦诚实则算计的表情,对哈涅尔说道:“你的同伴身份特殊,擅自离开,让我很被动,哈涅尔。这破坏了我们之间……本可建立的信任。”
哈涅尔不动声色:“我很抱歉,卢戈船长。我们也是刚刚才想通她的身份。”
卢戈摆摆手,打断了哈涅尔的歉意,目光转向莱戈拉斯:“那么,为了重建信任,也为了弥补你们同伴擅自行动可能带来的……风险,我需要一个保证。”他盯着莱戈拉斯那双蔚蓝而冰冷的眼睛,“精灵,我欣赏你的力量。在史凯利格,力量就是最好的话语权。”
莱戈拉斯微微抬起下巴,没有回应,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的生意’即将开始,”卢戈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需要更多强有力的帮手。你,为我效力。在扳倒克拉茨·安·克莱特之前,你和你的同伴们,留在这里。事成之后,我不仅放你们自由,还可以给你们一艘船,足够的补给,甚至……一笔酬金。如何?”
他开出了条件,但核心是要求莱戈拉斯为他战斗,充当攻打克拉茨的尖刀。
这既是为了利用精灵强大的战斗力,也是为了将莱戈拉斯和哈涅尔等人更紧密地绑在他的战车上,同时也能将莱戈拉斯这个不稳定因素置于自己的雇佣关系下,加以控制。
牢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莱戈拉斯身上。
哈涅尔心中暗叫不好。
卢戈这一手很毒辣。
直接拒绝,可能立刻引发冲突,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凶多吉少。
答应?
意味着莱戈拉斯要卷入史凯利格的内斗,违背他们尽快脱身的目标,而且谁也无法保证卢戈事后会信守承诺。
莱戈拉斯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与哈涅尔飞快地交流了一下。
哈涅尔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眼神中传递着“暂时虚与委蛇,争取时间”的意味。
精灵王子重新看向卢戈,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生的高傲:“为你效力?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卢戈眉头一挑:“说。”
“第一,我的同伴,包括这些水手,必须得到基本的尊重和人身安全,饮食待遇需改善。”
莱戈拉斯指了指哈涅尔、亚斯克尔和瑟瑟发抖的卢卡斯等人。
“可以,只要你们不惹麻烦。”卢戈爽快答应,这对他来说不难。
“第二,我只参与针对战士的战斗,不参与对平民或已失去抵抗能力者的杀戮。”莱戈拉斯明确划出了底线。
卢戈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史凯利格的战斗也主要针对武装人员,滥杀并非他的主要目的,只要精灵能对付克拉茨的精锐,就够了。
“第三,”莱戈拉斯直视卢戈,“我需要我的弓和刀。没有它们,我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你可以派人监视,但我必须使用自己的武器。”
这一点让卢戈有些犹豫。
将如此致命的武器交还给这个危险的精灵,风险不小。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精灵真心为自己作战,有武器才能发挥最大价值;如果精灵心怀异志,在茫茫大海上,在自己的地盘里,他也有的是办法制衡。
“成交。”卢戈最终点头,“你的武器可以还给你,但在非战斗时,必须由我的人保管。现在,”他挥了挥手,“带他们去旁边干净点的屋子,给他们弄点像样的食物。精灵,你跟我来,我们需要详细谈谈‘生意’的具体安排。”
他转身向外走去,又停下脚步,回头对哈涅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管好你的其他同伴,哈涅尔。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惊喜’。否则,我们的约定,包括精灵的,都将作废。”
说完,他带着莱戈拉斯离开了牢房,留下哈涅尔等人被海盗押送往另一个稍微像样点的木屋囚室。
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艾丽娅逃脱带来的危机被暂时化解,但代价是莱戈拉斯被卷入了卢戈的阴谋。
他们获得了一定的活动空间和更好的待遇,却也更深地陷入了史凯利格群岛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之中。
哈涅尔知道,他们必须抓紧卢戈与克拉茨决战前这段宝贵的时间,找到真正的脱身之法,否则,无论哪一方获胜,他们的处境都可能变得更加危险。
而艾丽娅带去的警告,此刻成了他们混乱中唯一的希望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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