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商会总号，那间用于接待重要客人的雅间内，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微妙。
依旧是那位身着赤袍、绣着太阳纹饰的炎先生。
只是这一次，坐在他对面的，除了笑容可掬的范蠡，还多了一位气质沉静、眼神深邃的青衫文士——陈平。
炎先生的目光在陈平身上停留了片刻。
此人看似普通，气息内敛，但那份从容与洞察一切的眼神，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范东家，这位是……？”
炎先生开口，语气依旧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高傲。
“这位是陈先生，府中幕僚，主理一些对外联络与章程拟定之事。今日特意请来，一同与炎先生商讨合作细节。”
范蠡笑着介绍，语气自然。
陈平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并未多言。
炎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重新看向范蠡。
“范东家，上次提及之事，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他开门见山，不再绕弯子。
“我神教诚意十足，只要贵方愿意在造船与丹药上提供便利，价格，绝不是问题。甚至，我神教可以允诺，在离火大陆，给予贵商会最优惠的贸易待遇。”
范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诚恳。
“炎先生的诚意，范某感佩。只是……唉，非是范某不愿，实是不能啊。”
他叹了口气。
“造船之术，关乎国本，朝廷律法森严，我等商人若敢染指，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此事，万万不敢触碰。”
“至于丹药……”
范蠡看向陈平。
陈平适时接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炎先生，所谓‘凝神丹’，炼制之法乃不传之秘，所需药材更是稀缺难寻，产量极其有限。”
“目前仅供府内核心人员使用，尚显不足，实在无力外供。此非推脱，实乃情非得已。”
炎先生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据我所知，贵方与碧波王朝，似乎也有丹药往来？”
陈平神色不变，淡然回应。
“碧波王朝所得，不过是为表结交诚意，挤出的少许份额，且并非核心品类。与炎先生所期望的，相去甚远。”
他话锋一转。
“倒是贵方所提的普通商品贸易，我金福商会颇有兴趣。离火大陆的黄金、宝石、特色香料，在云煌乃至青木大陆，都颇受欢迎。”
范蠡立刻接过话头。
“正是！炎先生，我们可以先从这方面入手，建立稳定的贸易渠道。贵方有我方所需的资源，我方亦有贵方市场需要的丝绸、瓷器、茶叶。互利互惠，方是长久之道。”
两人一唱一和，将话题牢牢锁定在普通贸易范畴。
绝口不提技术与核心丹药。
炎先生脸色微沉。
他自然看得出对方是在敷衍，在划清界限。
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本就是试探林府的底线与态度。
强硬索取不成，便需改变策略。
“范东家，陈先生。”
炎先生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
“你们应当明白，与我太阳神教合作，意味着什么。”
“真神的荣光终将遍洒大地。顺应者，可得庇护，商路畅通，财源广进。”
他的目光扫过范蠡和陈平，带着一丝隐晦的威胁。
“而若冥顽不灵……恐怕未来的海洋，不会如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陈平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炎先生，贸易之事，讲究你情我愿，互利共赢。”
“若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恐怕……也非贵教所宣扬的‘真神荣光’之本意吧？”
他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中的锋芒，却让炎先生眼神一凝。
“至于海洋是否风平浪静……”
陈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我云煌儿郎，从不畏惧风浪。”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范蠡连忙打圆场。
“哎呀，陈先生心直口快，炎先生莫要见怪。合作之事，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嘛！”
他笑着将一份早已拟好的普通货物贸易清单推到炎先生面前。
“炎先生不妨先看看这个，这是我们能提供的货物品类与初步报价。若贵方有意，我们可以就具体细节，慢慢商议。”
炎先生盯着陈平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满脸堆笑的范蠡。
他知道，今日再谈下去，也难有突破。
对方软硬不吃，态度明确。
核心技术，免谈。
核心丹药，免谈。
只愿意进行最表层的普通贸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拿起那份清单，粗略扫了几眼。
“既然如此，那便先依范东家所言，从这些货物开始吧。”
他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姿态。
“希望贵方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期待与贵方的……长期合作。”
他将“长期合作”四个字，咬得稍重。
说完，不再多留，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送走炎先生，雅间内恢复了安静。
范蠡脸上的笑容收敛，看向陈平。
“陈先生，此人比预想的更难缠。看似傲慢，实则心思缜密，威胁利诱，手段娴熟。”
陈平微微颔首，眼神锐利。
“太阳神教派出此人，试探之意明显。他们确实对我们的技术和丹药抱有极大野心。”
“与这等宗教狂热与扩张欲望结合的势力打交道，必须如履薄冰。”
“主上的决策是正确的。可以进行普通商品贸易，借此了解其内部，积累情报。”
“但必须设立明确红线。造船技术、改进的航海仪器、优质钢材、澄海凝神丹等战略物资，绝不可输出。”
“甚至，连我们与鲛人的真实关系、舰队的真正实力，也需严格保密。”
范蠡点头表示赞同。
“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人手负责与他们的贸易对接，所有交易都在明面上进行，接受海事监的监督，不留任何把柄。”
陈平走到窗边，望着南方。
“离火大陆，是一块巨大的蛋糕，但也可能是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
“我们需保持警惕，静观其变。”
“看看这位炎先生，或者说他背后的太阳神教，接下来，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第二次接触，在表面的友好与深层的对峙中结束。
双方都更加清晰地摸到了对方的底线。
林府坚守住了核心利益。
而来自南方的试探与压力，显然不会就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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