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祖的圣驾虽已随光柱远去,天地重归清明,但那股浩瀚神威所带来的震撼,以及那番决定命运的话语,依旧如洪钟大吕,在晟竹道长、无涯、花晨子、明紫四人心头隆隆回响,久久不散。
祭坛之上,一片短暂的寂静。山风重新开始流动,吹拂着三十六面雷符旌旗猎猎作响,也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神圣威压。阳光温暖地洒落,照亮了每一张神色复杂的脸庞。
先前的绝望、彷徨、无力感,如同被那道璀璨光柱和雷祖威严而慈悲的谕示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却充满力量感的希望。
这希望,并非盲目乐观。它建立在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九死一生的艰巨任务之上——寻找并封印转世魔神,连同那恐怖的九幽怪。然而,正是这个明确到残酷的目标,给了他们方向,给了他们一个可以为南烟、为苍生、也为自己赎罪的具体路径。比起之前漫无头绪的煎熬与对天庭律法的无边恐惧,眼前这条布满荆棘、直通魔窟的道路,反而让他们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坚定。
“我们……真的有希望了。”花晨子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用力揉了揉脸,仿佛要确认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他看着晟竹道长手中那枚霞光流转、温润祥和的定神宝珠,又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柄被雷祖神力淬炼后、隐隐有电芒流淌的雷祖令牌,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的火苗。
明紫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目光望向北方,那是北海的方向。“定神宝珠……必须尽快送到南烟手中。北海之眼……”她虽然没有说下去,但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显露出对那片绝地的深深忧虑。南烟正在那里受苦,每拖延一刻,她便多受一刻的寒毒蚀骨之苦。
无涯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那柄日曜延辉剑。剑身温热,仿佛还残留着雷祖神力灌注时的余韵,更仿佛承载着他全部的决心与信念。他望向晟竹道长,目光灼灼,一切尽在不言中——出发,去北海,救南烟,然后,斩妖除魔。
晟竹道长感受着掌心宝珠传来的、安抚神魂的柔和力量,又环视着眼前三个目光坚定、历经磨难却越发坚韧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有欣慰,有责任,更有并肩而战的豪情。他小心地将定神宝珠收入一个贴身的玉匣之中,以符咒封印,确保其灵韵不散。
“雷祖天尊恩典,赐予我等赎罪之机,指明前行之路。”晟竹道长声音沉稳,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睿智,“眼下,我们需分两步走。其一,也是当务之急,便是即刻动身,前往北海之眼,将此定神宝珠送达,护住南烟元神肉身,免受千年寒毒彻底侵蚀之苦。”
三人重重点头,这是他们共同的心愿,片刻不愿耽搁。
“其二,”晟竹道长继续道,神色凝重起来,“便是雷祖天尊交予的重任——寻找转世魔神,封印九幽怪。此事关乎南烟能否减刑脱困,更关乎天下苍生安危,绝不可等闲视之。北海之行,或许也能为我们探寻魔神下落,提供一些线索。”
“道长,您的意思是……北海那边,也可能有魔神的踪迹?”花晨子问道。
“未必是直接踪迹,”晟竹道长沉吟道,“但九幽怪活动频繁,魔神转世在即,天地间必生异象,气机紊乱。北海之眼乃天地至阴至寒之处,亦是感知幽冥、洞察劫气的一个特殊节点。镇守彼处的神只,或许能知晓一些我们不知的、关于近期三界异常的消息。再者,南烟身负沙华神君与曼珠仙子血脉,他们被囚于幽冥火海,与九幽乃至魔神,或许在冥冥之中亦有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关联。此行,需多加留意,小心探查。”
这个分析让无涯等人思路更加清晰。救同伴与寻魔踪,两件事并非完全割裂,或许能在北海找到交汇点。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晟竹道长果断下令,“此去北海,路途遥远,且需穿越北俱芦洲苦寒之地,绝非易事。我们需做好准备。”
四人迅速行动,回到纯阳万寿宫稍作整理。带上必需的丹药、符箓、御寒之物,以及雷祖修复加持后的神兵。晟竹道长特意检查了观中传承的几份古老星图与地理志,其中有关北俱芦洲和北海边陲的记载虽简略,却也可能派上用场。
临行前,晟竹道长站在宫门前,最后回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翠微山。此次北上,前途未卜,凶险难测,不知何时方能归来。但他心中并无太多彷徨,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走吧。”
四人不再耽搁,下了翠微山,辨明方向,施展遁术,朝着遥远的北方疾驰而去。
他们选择了相对稳妥的路径,尽量避开人口稠密的城镇,以免身负的秘密和可能引来的麻烦波及无辜。一路之上,所见景象,却让他们的心情越发沉重。
越是向北,气候越发寒冷萧瑟,这本是自然之理。但沿途经过的一些村庄城镇,却弥漫着一种不正常的衰败与恐慌气息。有时能看到被遗弃的村落,屋舍完好,却空无一人,仿佛居民在一夜之间仓皇逃离。有时能听到零星逃难的百姓聚集在一起,满脸恐惧地谈论着“黑风怪”、“吃人魔影”的传闻,描述与自在镇遭遇的九幽怪何其相似!
“看来,九幽怪的祸乱,远不止自在镇一处。”明紫看着远处一座死寂的村庄,眉头紧锁。
“它们是在寻找魔神,恐怕正在以某种我们不了解的方式,在广袤的人间四处搜寻,所过之处,便是灾难。”无涯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
这些景象,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心头,但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完成任务的决心。每多一处被荼毒的土地,就多一份必须阻止九幽怪和魔神的理由。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依靠晟竹道长的经验和众人的毅力,他们穿越了险峻的山脉、荒凉的戈壁、逐渐被冰雪覆盖的草原。气温越来越低,呵气成冰,寻常草木绝迹,只有一些耐寒的苔藓和针叶植物零星点缀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这里已是北俱芦洲的苦寒腹地,人迹罕至,唯有呼啸的北风与永恒的冰雪。
按照古老星图的指引,又艰难行进了数日。终于,在一天黄昏,他们感受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风雪之寒,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绝对寒冷。极目远眺,地平线的尽头,天地仿佛连接在一起,呈现出一片深邃得化不开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幽蓝色。
北海,到了。
而那片幽蓝色的中心,一个仿佛巨大漩涡般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热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便是传说中的绝地——北海之眼。
尚未真正靠近,那股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寒意,就已经让花晨子和明紫忍不住运转法力抵抗。无涯也感到气血运行有些滞涩。唯有晟竹道长,修为深厚,且似乎运转了某种纯阳心法,周身隐隐有暖流环绕,勉强抵御。
“前方便是北海之眼,天帝钦定的囚禁之地。必有神将镇守,我们需依礼求见,陈明来意,切不可莽撞。”晟竹道长沉声嘱咐,率先整理衣冠,神色肃穆地向着那片幽蓝绝地,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希望,指引他们穿越千山万水,来到了这生命的禁区。而真正的考验,与拯救同伴的第一步,即将在这极寒的北海之眼展开。等待他们的,会是镇守神将的阻拦,是见到南烟后的心痛,还是……关于魔神下落的意外线索?新的篇章,在北海凛冽的风雪中,悄然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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