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灌江口与东海的交界地带后,沉香并未急着驾云直扑华山。
他背着虚弱的父亲,将他安顿在一处陆林师尊早已安排好的、灵气充裕且极为隐蔽的仙家驿站暂且修养。安顿好父亲后,沉香走出驿站,望着西方那遥不可及的天际线,做出了一个令旁人不解的决定——他要走去华山。
不是腾云驾雾,不是缩地成寸,而是一步一步,用双脚去丈量这片大地,用凡人的方式去跨越这万水千山。
东胜神洲与南瞻部洲之间,山河万里,路途遥远何止十万八千里。
孙悟空听闻徒弟的决定,并未阻拦,那一双火眼金睛中反而闪过一丝赞赏。他收敛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太乙金仙气息,化作一个寻常的行脚僧人模样,将那根不知曾令多少妖魔闻风丧胆的金箍棒随意扛在肩上,默默地跟在徒弟身侧。
“师父,我想走一走。”沉香的声音很轻,却很沉,“我想看看这片大地,想感受一下……我娘当年走过的路,想明白……我这一斧头劈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嘿,随你。”孙悟空啃了一口不知从哪摘来的野桃,嘿然一笑,“俺老孙当年去西天取经,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路在脚下,道在心中。你若能走通这条路,你那一斧子,才算是有了根。”
于是,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踏上了这漫长的征途。
起初,山精野怪见二人并未驾云,身上亦无明显的仙家宝光,只当是凡间有些武艺的游侠或苦行僧。偶有不开眼的虎豹豺狼,甚至是成了精的小妖想要上前滋扰尝鲜。
然而,当它们靠近沉香百丈之内时,便会感觉到一股无形却厚重如山的威压。那不是法力的波动,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恐怖意志!
在这股意志面前,无需沉香动手,那些妖物便已肝胆俱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沉香走得很慢,但极稳。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泥土、岩石仿佛都在微微震颤,发出一种唯有大神通者方能听闻的律动。他不再是用眼睛看路,而是用心神去感知这片大地的脉搏。
他赤着双脚,感受着泥土的芬芳与岩石的冰冷;他穿过丛林,聆听着草木的呼吸与风的低语;他蹚过大河,感受着水流的奔腾与不息。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玄妙的变化在沉香身上发生。
他体内那浩瀚的玄仙法力,不再像以前那样奔腾咆哮,而是变得深沉、内敛,如同潜藏在地底的岩浆。他那柄劈天神斧虽然收在体内,但随着他的每一个步伐,一股无形的、锋锐到极致的气息,正在他体内不断积蓄、压缩、提纯。
他走过的路,仿佛变成了一条无形的“势”之长龙,紧紧跟随着他,汇聚着山川河流的意志,汇聚着天地日月的精华。
“师父,我感觉到了。”
行至一座巍峨高山之巅,沉香停下脚步,回首望向身后那蜿蜒如龙的足迹,以及那苍茫的大地。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厚重。
“这大地之下,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被我的脚步唤醒。它们……在推着我走。这山川,这河流,这风,这云……它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孙悟空站在一块巨石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他看着沉香,眼中金光闪烁,那是满意的光芒。
“那是‘势’。”孙悟空随手将桃核弹入深谷,声音在山风中回荡,“小子,你以往打架,靠的是狠劲,是蛮力,是那一腔热血。但那杨戬,他代表的是‘天规’,是‘秩序’,是这三界运行了数万年的‘理’。”
“你要赢他,要劈开那天条化作的华山,光靠蛮力是不够的。你得借势!”
孙悟空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苍穹:“借这山河之势,借这众生之愿,借这天地间……那一线求变的‘大势’!你每走一步,便是将这大地脉络与自身玄功相连,将这天地意志与你那神斧相融。”
“待你走到华山脚下之时,你便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是携着这万里山河的意志,携着这众生对自由与亲情的渴望,去撞那扇门!去劈那座山!”
“那一斧,不是你刘沉香劈的,是这天地……借你的手劈的!”
沉香闻言,身躯猛地一震。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这天地间所有的风云都吸入了胸膛。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如同两盏神灯,照亮了前路。
“弟子明白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那一步踏出,风云变色,山河共鸣。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正在缓缓拉开、积蓄着毁天灭地力量的巨弓,只待最后那一刻的松弦,射出那惊天动地的一箭!
……
与此同时,三十三重天外,那座超然物外、隐于混沌之中的紫霄宫
这里的气氛肃穆而微妙,没有天庭的辉煌,却充斥着大道的威严。
玉皇大帝并未身着那繁复的九龙帝袍,而是一身便服,负手立于一面巨大的昊天镜前。镜中显现的,正是沉香与孙悟空徒步丈量大地、一步步逼近华山的景象。
在他身侧,太上老君盘膝而坐,手中拂尘轻摆,神态悠然。而在更深处的混沌阴影中,隐约可见另外两道宏大、不可名状的身影——那是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的意志投影。
陆林作为老君的记名弟子,恭敬地侍立在老君身侧,为几位三界至尊斟上悟道茶。他此时已是太乙道果初成,在这等场合虽感压力,却也能从容应对。
“这孩子,倒是有些悟性。”
玉帝看着镜中那个步伐沉稳、气势如虹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朕本以为他会急躁冒进,仗着神斧之利直接杀上华山。没想到,经过杨戬那一番‘敲打’,又经孙悟空这番指点,他竟懂得了藏锋与蓄势。如此心性,方能承载那一斧的气运。”
“不破不立。”太上老君淡淡开口,声音缥缈如烟,“他那身玄仙修为本是丹药堆积,虚浮不堪,如同空中楼阁。若非杨戬那一脚碎其丹田,断其后路,绝其念想,又怎能让他破而后立,彻底熔炼药力,铸就如今这副承载大道的金身?”
“杨戬……苦了他了。”玉帝叹了口气,神色间竟有一丝罕见的愧疚,“为了这盘棋,他背负了太多骂名,连亲生妹妹都不得不亲手镇压,还要亲手折磨自己的外甥。这份心性,三界少有。”
“皆是定数。”那阴影中的通天教主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锋锐如同剑鸣,“天道腐朽,规则僵化,若不以大悲大痛、大逆大勇之力破之,这三界终将归于死寂,重演归墟。杨戬之痛,沉香之恨,皆是这破局之刃的磨刀石。唯有这般极端的对立,才能碰撞出改变规则的火花。”
“如今,刀已磨利,势已将成。”元始天尊的声音如同玉石撞击,清冷而理智,“只看这最后一击,能否真的劈开那道陈旧的枷锁,为三界引来新的生机了。”
玉帝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镜中沉香的身上,眼神深邃:“朕这便坐看他一路蓄势,直抵华山。朕倒要看看,这集结了天地气运、众生愿力的一斧,究竟能有多大的威能!能不能……真的让朕这僵化的天条,断上一断!能不能为这三界,劈出一个未来!”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掐算的太上老君,忽然手指一顿,眉头微微蹙起,那一瞬间,周遭的道韵似乎都随之波动了一下。
“师尊?”
一直全神贯注观察老君神色的陆林,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心中一动,连忙低声询问。
老君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洞悉万物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晦涩莫名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陆林。
“陆林。”
“弟子在。”陆林躬身听命。
“这盘棋,虽然大势已定,各方落子皆在算中,但终究……还是有那一线不可测的变数。”老君的声音极低,似乎不愿惊动那冥冥中的天机,“沉香虽强,神斧虽利,意志虽坚,但那天条……毕竟是维系三界运转亿万年的根本法则,是天道的具现。即便如今腐朽,其反噬之力,亦非同小可。”
陆林心中一凛:“师尊的意思是……
老君目光深邃,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未来,“一旦神斧与天条正面硬撼,那是‘破’与‘守’的极致碰撞。若无外力引导缓冲,那瞬间爆发的毁灭之力,极有可能在劈开枷锁的同时,也将这方圆万里的生灵,乃至沉香自己,一并吞噬!届时,天条虽破,却是一场浩劫,非我等所愿。”
陆林面色微变:“那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弟子出手干预?”
老君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是此局的‘操盘手’,亦是那遁去的一,身负太清一脉的阴阳调和之道。关键时刻,或许需要你……在边上出出力。”
“出力?”陆林一怔,“弟子该如何做?是助沉香一臂之力劈开华山,还是助杨戬稳固封印?”
老君却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只是用拂尘指了指陆林的心口,那是太极道图所在之处,又指了指镜中那巍峨险峻、隐隐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华山。
“届时,你自会知晓。”老君的话语变得玄之又玄,“记住,阴阳之道,在于平衡。当极端的‘破’与极端的‘立’碰撞之时,需要的……便是一个能容纳二者、化解戾气、引导新生的‘圆’。”
“去吧,去华山等着。莫要让这盘好棋,下成了死局。这最后的收官,需你来落子。”
陆林心中虽然仍有困惑,但也知晓师尊的脾性,天机不可泄露太多,有些事必须临场方能悟透。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几位圣人至尊深深一拜。
“弟子领法旨!”
说罢,他不再停留,身形缓缓淡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虚空秘境。
出了兜率宫,陆林立于云端,遥望下界那正一步步走向华山、气势如虹的沉香,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隐隐浮现、流转不息的太极道图。
“容纳二者的‘圆’……平衡……引导……”陆林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师尊这是要我……在最后的碰撞中,做那个‘缓冲’,做那个承载新旧交替冲击的‘容器’吗?”
身形一晃,陆林化作一道无人能察的清风,朝着华山之巅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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