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位居百相城正中,却无半点金碧辉煌的气象。
放眼望去,不过是座寻常的青砖大宅,门前既无镇宅石狮,亦无甲胄卫士,仅有两名劲装武人肃立,与城门守卫一般皆是凡人。
陈默心下又是一番讶异,此等朴素,比之合欢宗内任意一名执事的洞府都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项擎天在前引路,陈默随之而入,一路畅行无阻。
府内不见假山流水,亦无奇花异草,唯有寻常院落回廊扫洒得一尘不染,处处透着朴实。
然则行过数重门廊,陈默的脚步却是不自觉地一滞。
他心头猛地一跳,只觉周遭景物有些不对。
他在合欢宗为求活命,早已将察言观色、辨识环境的本事练入了骨子里。
院落间的间架、廊柱的排列,乃至墙角一处不起眼的渠口,看似平平无奇,细看之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稔。
其格局风貌,竟与合欢宗的楼阁殿宇隐有几分神似!
自然,合欢宗极尽奢华淫邪,此地则简朴至极,两者有云泥之别。
但其营造法度,那种藏于砖瓦梁柱间的神髓,却让陈默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莫非……此地竟是另一处陷阱?
这世上,当真有修士甘为凡人作屏障的道理?
此念头如电光一闪,他随即又强自按下。
不对!项大哥为救自己,与金丹真人一场大战,绝非虚假。
他以筑基修为硬撼金丹之威,那等霸道身姿,岂能作伪?
合欢宗乃世间至秽至暗之所,百相门既与之生死为敌,便当是光明磊落之辈。
想是自己身处魔窟太久,心生魔障,看什么都带着疑影。
天下营造之法,大同小异,许是巧合罢了。
正思虑间,项擎天的声音传来:“城主便在书房,我们进去。”
书房门扉半掩,内里陈设更是简单,唯书案一具、木椅数把,四壁皆是书架,列满卷册。
案后坐着一位灰袍老者,发已花白,面容清癯,正低首展读一卷竹简。
他身上无半分修士的凌人气势,反倒像个乡间宿儒。
陈默凝神暗察,心头又是一凛。
这位城主,竟也只是筑基修为。
一城之主,修为竟与项大哥相若,此事愈发透着古怪。
“城主,人已带到。”项擎天躬身一揖,甚是恭敬。
那老者闻声,缓缓抬起头来,将手中竹简搁下。
他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迎上这目光,未见猜忌审度,只有纯粹的欣赏与怜惜,宛如一位慈祥长辈望着一个漂泊已久受尽苦楚终得归家的子侄。
“好孩子,”老者缓缓开口,声音醇厚温润,“在外头,受苦了。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不过四字,听在陈默耳中,却不啻春日暖流,瞬间冲开了他层层心防。
这些年来的委屈、苦楚、惊惧、不甘,尽数涌上心头。
他只觉鼻根一酸,双目竟有些发热,险些便要当场落泪。
“擎天已将你的事尽数告知于我。”老者欣慰颔首,赞道:“做得很好,非常好。身陷污秽魔窟,尚能坚守本心,如莲出淤泥而不染,单此一份心性毅力,便非常人可及。”
陈默闻言,心中又是一暖,只垂首不语。
老者又微笑道:“入门仪式之事不急。你乍脱樊笼,身心俱疲,不若先在城中歇息数日,让擎天为你寻个住处,随处走走看看,权当散心。”
“是,多谢城主。”陈默恭声应道。
出了城主府,项擎天在城西一处僻静巷陌里为陈默寻了一座干净院落。
此后数日,陈默便依城主之言,将过往诸事暂抛脑后,在城中闲逛起来。
他自幼被掳入魔宗,十余年来未尝得见凡俗繁华。
此刻身处其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他眼中皆是新奇。
他或驻足街头,看那江湖艺人献演百戏;
或步入茶馆,听那说书先生讲一段前朝旧事;
或立于棋摊之前,观一局黑白纹枰的厮杀。
他去了布庄,生平头一回抚摸那柔软的绸缎;
也入了饭馆,点一桌从未听闻过的菜肴,吃得心满意足。
这久违的人间烟火,这凡俗世间的点滴之乐,是他从未领略过的滋味。
这些时日他所遇之人,不论是店家掌柜,抑或街边路人,见他这位“仙长”,无不恭谨友善。
那份敬意发自肺腑,那份友善不含伪饰,与合欢宗内杂役对修士的畏惧判若云泥。
陈默沉浸其中,几乎忘却了自己曾是何人,也淡忘了那些在魔窟中挣扎求存的血腥过往。
除了青楼楚馆一类风月之地因他心有阴影不曾涉足外,这百相城的角角落落几乎都已踏遍。
日复一日,他对百相门的归属之念已在心中悄然生根、愈发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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