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萧砚缩在冰窖的角落,牙齿咬得咯咯响,手里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窝头——这是他从御膳房偷偷拿的,本想当路上的干粮,此刻却冻得能砸开核桃。
“世子,真要钻进去?”小禄子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破锣,手里捧着件厚厚的棉袄,“这冰车是往城外‘聚鲜楼’送的,听说那楼是裴大人的远房侄子开的,盘查得严着呢!”
萧砚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冰车。车厢里码着半人高的冰块,泛着青白色的寒气,看得人头皮发麻。他这半个月被派去整理太监档案,翻得满手墨渍,好不容易从赵公公的卷宗里看出点门道,却被谢云一句“陛下有旨”给打断了,心里那股逃跑的火苗又被撩了起来。
这冰窖是他盯了三天的目标。每日寅时,都会有一辆冰车从这里出发,往城外的酒楼送冰,据说那酒楼的掌柜是裴党的人,宫里的冰块多半都流进了他们的口袋。萧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谁会想到有人敢躲在冰窖里?
“少废话。”萧砚抢过棉袄往身上套,又往靴子里塞了两团棉花,“告诉老王头,银子我放他炕洞里了,让他到了聚鲜楼就说‘冰块里有新冻的河鲜’,让他们别开箱检查。”
这老王头是冰窖的看守,个矮微胖,嗜酒如命。萧砚找到他时,老头正抱着个酒葫芦,对着冰窖的砖墙发呆,墙上不知被谁刻了个模糊的“裴”字,被冰霜盖了大半。萧砚塞给他一坛上好的烧刀子,老头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只要进了我的冰车,就算是块石头,也能给你送到城外!”
此刻,老王头正指挥着两个伙计往冰车上搬最后一块冰。那冰块足有半人高,晶莹剔透,里面冻着几条银色的鱼,像是被定格的闪电。
“快!再磨蹭城门就开了,赶不上早市了!”老王头的声音带着酒气。
萧砚深吸一口气,趁伙计转身的功夫,像只泥鳅似的钻进了冰车。车厢里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比冷宫的假山还要冷十倍,冻得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把棉袄裹紧,缩在冰块中间的缝隙里,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走了!”随着老王头的吆喝,冰车缓缓动了起来。
萧砚的心脏“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兴奋。冰车颠簸着前进,冰块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咔嚓”的脆响,寒气顺着棉袄的缝隙往里钻,冻得他牙齿打颤。
他本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没过半个时辰,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冻僵了。手指僵硬得像胡萝卜,连动一下都费劲,嘴唇发麻,说不出话来,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不行……不能睡……”萧砚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想起王奎在江南修河堤时说的话:“最冷的时候,就想想太阳,想想热汤,心里就暖了。”
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冰块,连热汤的影子都想不起来。意识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像块被冻在冰里的石头,再也动弹不得了。
……
不知过了多久,萧砚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胳膊,像是要把他从冰里拔出来。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活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再冻半个时辰,怕是真要成冰雕了。”
是谢云!
萧砚的心里一喜,随即又涌上一股委屈。这混蛋,每次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裹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墨香,驱散了不少寒意。他努力睁开眼,模糊中看到谢云的脸,他的眉毛上结了层白霜,眼神却亮得惊人。
“谢……谢云……”萧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我快冻成冰棍了……”
“知道。”谢云的声音柔和了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暖房了。”
萧砚被他抱着,感觉自己像个孩子,心里既别扭又有点莫名的安心。他闭上眼,任由谢云把他抱出冰车,耳边传来老王头和伙计的惊呼声:
“谢……谢统领?这……这冰里怎么会有人?”
“我的天!这不是宁王世子吗?他怎么钻进冰车里了?”
“老王头!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连世子都敢往冰车里塞?”
萧砚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虽然冻得没什么知觉,那股窘意却直冲脑门。他把头埋在谢云的怀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暖房,谢云把他放在铺着厚褥子的椅子上,又让人端来姜汤和炭火盆。温暖的空气包裹着他,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慢点喝。”谢云端着姜汤,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姜汤又辣又烫,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冰车里?”萧砚喝了半碗姜汤,终于缓过劲来。
“猜的。”谢云的目光落在冰车的方向,那里的冰块正在融化,露出冻在里面的半块窝头,“这几天看你总往冰窖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说,老王头那点酒量,喝了你的烧刀子,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哪还顾得上查车?”
萧砚的脸更红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谢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忽然话锋一转:“陛下听说你对冰窖很感兴趣,特意下旨,让你负责管理冰窖,从采冰到运输,都归你管。”
“管冰窖?”萧砚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才不管!这破地方冻死人了!”
“这可由不得你。”谢云摊手,“陛下说了,要是管不好,就罚你在冰窖里住一个月,每天只能吃冻窝头。”
萧砚瞬间蔫了,像只被戳破的皮球。他算是看明白了,父皇就是铁了心要折腾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冰窖,他不管也得管。
“管就管。”他没好气地说,“谁怕谁?”
谢云的嘴角笑意更深了,转身对进来的冰窖看守道:“把今年的采冰账目拿来,给世子过目。”
看守不敢怠慢,赶紧拿来一本厚厚的账册。萧砚接过账册,翻开一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上面的采冰数量和运输记录乱七八糟,很多地方都有涂改的痕迹,尤其是“江南太湖”那一页,数字被改得模糊不清。
“这是怎么回事?”萧砚指着账目问。
看守的脸色瞬间白了,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去年的账目,采冰的管事是……是裴大人的远房侄子……”
裴党!
萧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想起江南的周显案,想起那些被贪墨的赈灾款,再看看这混乱的冰窖账目,瞬间明白了——这冰窖,怕是也成了裴党敛财的工具!
“带我去冰窖看看。”萧砚站起身,虽然身体还有点发僵,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谢云点点头,陪着他往冰窖走。冰窖里的寒气依旧刺骨,但萧砚却没像刚才那样觉得冷。他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比炭火盆更能温暖他。
冰窖很大,分了好几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码着整齐的冰块。萧砚一边走,一边看,忽然在最里面的隔间停住了脚步——那里的砖墙角落,有个模糊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刻上去的,虽然被冰霜盖了大半,却能看出是个“裴”字。
“这是……”萧砚的声音有些发颤。
“去年采冰的时候刻的。”谢云的声音低沉了些,“当时的管事说,这是‘标记’,方便清点数量,现在看来,怕是另有所指。”
萧砚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裴”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让他的心里越来越热。他想起那些冻在冰里的鱼,想起老王头对着“裴”字发呆的样子,想起账册上被涂改的数字……
原来这冰窖里,藏着这么多秘密。
“对了,”谢云忽然开口,“那些冰块,都是从江南太湖采来的,和周显案里提到的‘冰块运输’,是同一条线路。”
萧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震惊。江南太湖,周显,裴党,冰窖……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东西,竟然被一条运输线串联在了一起!
他忽然明白了父皇的用意。让他管冰窖,不是惩罚,而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查清裴党贪腐的机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萧砚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冰窖,我管定了。”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谢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寒风从冰窖的门缝里钻进来,吹起地上的冰碴,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股莫名的默契。
萧砚转身往冰窖外走,脚步虽然还有点虚浮,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这冰窖里的冰块,不仅冻着鱼,还冻着裴党的罪证,冻着江南百姓的血汗。
他要把这些冰块一块一块融化,把藏在里面的秘密,一点一点挖出来。
至于被冻僵的糗事……萧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等他查清了冰窖的账,看谢云还敢不敢拿这事笑话他!
暖房的炭火还在燃烧,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两个并肩作战的勇士,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点燃了一把名为“正义”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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