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村的天空，连着几天都是灰蒙蒙的，仿佛连老天爷都在因为那场大水而叹息。
村子边缘的一处废弃烧炭小屋里，阴暗潮湿。这里是李子木和碧琪临时的藏身之所。
李子木蹲在角落的土灶前，手里拿着一根炭条，在一块破木板上疯狂地计算着什么。他的眼窝深陷，胡茬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砷化物中毒……汞中毒……需要二巯基丙醇……需要青霉胺……”
他烦躁地把木板扔在一边，双手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
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只有草药和针灸的古代环境里，面对现代化工提炼出的高纯度重金属毒素，传统的医术就像是用树枝去挡坦克。
小屋的草席上，碧琪昏睡着。虽然戒指的爆发暂时压制了毒气攻心，保住了她的命，但余毒未清。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时不时因为痛苦而发出低低的呻吟。
而屋外，情况更糟。
李子木透过木板缝隙向外看去。原本充满生气的村庄，现在死气沉沉。
这几天，虽然他冒着风险，在夜里偷偷把写有“不可饮河水”、“需沉淀过滤”、“寻找山泉”的纸条贴在显眼处，甚至偷偷在几口井边撒了自制的简易活性炭粉。
但收效甚微。
对于已经中毒、腹痛如绞的村民来说，“科学的建议”太慢了，也太冷漠了。沸腾不能去除重金属，活性炭吸附能力有限。看着那些老人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看着孩子们因为虚弱而停止了哭泣，李子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知识在绝对的暴力（投毒）面前，第一次失效了。
“当——当——当——”
远处，一阵清脆的锣声打破了村庄的死寂。那是从村中心广场传来的。
李子木拿出那个已经有些磨损的望远镜（穿越带来的装备），调好焦距，看向广场。
那里正在排长队。
张伟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白西装，甚至还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全然不见之前在万殁谷时的狰狞。
他身后挂着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大家不要挤，每个人都有！”
张伟站在高台上，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身边摆着几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着那是他在上游截留的、未被污染的纯净水。旁边还放着一个个精致的小纸包。
“这是我向先祖求来的‘圣药’。”张伟拿起一片白色的药片（那是他在现实世界几块钱一瓶买的广谱抗生素，或者是只有心理安慰作用的维生素片），郑重地递给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妇人。
“吃了它，烧就会退。喝了这碗水，毒就会解。”
老妇人颤抖着双手接过药片，像是捧着神仙的内丹，当场吞下，又喝了一大碗水。
其实，对于轻微中毒的人来说，哪怕只是喝大量的干净水促进代谢，身体也会好转。再加上抗生素压制了并发的炎症，维生素补充了体力，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村子里，这简直就是立竿见影的“神迹”。
“谢谢张大善人！谢谢活菩萨！”老妇人磕头如捣蒜。
“不用谢我。”张伟扶起老妇人，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全场，“要谢，就谢你们的诚心。只要心里没有‘杂念’，先祖就会保佑你们。”
所谓的“杂念”，自然是指对张伟统治的任何质疑。
在“诊所”的一侧，设立了一个“捐赠处”。想要领药和水的人，必须先去那里“表示诚心”。
李子木从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村民们拿出的不再是土特产，而是家传的玉镯、原本藏在床底下的翡翠原石，甚至是地契。
张伟的账房先生笑眯眯地收下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后在账本上记下一笔，换给村民一张薄薄的“领水券”。
“这是掠夺……”李子木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在用几毛钱的药片，换走整个村子的财富。”
但他能做什么？冲出去揭穿吗？
如果他现在出去，那些正排队等着救命水的村民，会第一个冲上来把他撕碎。因为在他们眼里，李子木是下毒的鬼，而张伟是救命的神。
“咳咳……”
身后传来碧琪剧烈的咳嗽声。她醒了，但状态很差，嘴唇干裂，眼神涣散。
“水……我想喝水……”
李子木连忙端过一碗水。那是他用收集的露水和多层纱布反复过滤过的，只有这一小碗。
碧琪喝了几口，却又全都吐了出来。她的身体在排斥，毒素还在她体内肆虐。
看着爱人痛苦的模样，看着窗外那荒谬的“交易”，李子木的心态彻底崩了。
科学救不了急。 真相换不来命。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枚戒指。那枚曾经光芒万丈，如今却黯淡无光、裂痕斑斑的戒指。
“哪怕只有一次……”李子木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戒指，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他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把最后一点希望压在了这个超自然的力量上。
“戒指！求求你！”
李子木低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净化这些水！净化碧琪体内的毒！就像以前一样！你想拿走什么都行，我的寿命、我的运气……随便什么！只要让这该死的毒消失！”
他闭上眼，拼命地回忆着以前使用戒指时的那种感觉，试图再次连接那个神秘的能量场。
一秒。 两秒。 十秒。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光芒，没有震动，甚至连那一丝微弱的热流都没有了。
戒指就像是一块冰冷的废铁，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嘲笑着他的无能。
“嗡……”
直到李子木的精神力几乎耗尽，戒指才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类似于电流接触不良的杂音，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失败了。
彻底的失败。
李子木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戒指，那道裂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一道伤疤，宣告着“开挂人生”的终结。
“呵呵……呵呵呵……”
李子木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凄凉。他身子一歪，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他终于明白了。
第150章的那次爆发，是戒指的回光返照，也是对他过度依赖外力的惩罚。现在，那个无所不能的“系统管理员权限”已经被收回了。
在这个被毒素和贪婪腐蚀的村庄里，他成了最普通、最无助的一个凡人。
“子木哥……”碧琪虚弱的手伸过来，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别……别求它了。我们……靠自己。”
李子木浑身一震。
他转过头，看着碧琪那双虽然浑浊却依然坚定的眼睛。
是啊。张伟没有戒指，他靠的是从现实世界带来的手段，一步步把村子吃得死死的。
自己手里有着比张伟更先进的逻辑，有着对这个世界更深刻的理解，为什么非要靠一枚破戒指？
如果“神”死了，那就自己变成“魔”去打败“魔”。
李子木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废铁般的戒指缓缓放回口袋。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是祈求，而是告别。
他站起身，走到破烂的窗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热闹非凡、正在进行着“魔鬼交易”的广场。
张伟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好，张伟。你用药片换人心，用纯净水换翡翠。”
李子木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那是一种抛弃了所有幻想后的绝对理智。
“既然戒指坏了，那我们就换个玩法。”
“你会做生意，我也会。而且，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泡沫经济的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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