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镇的清晨,总是被一种凝固般的寒冷和药铺后院碾槽单调的摩擦声唤醒。
张二狗挥动着沉重的药杵,将晒干的柴胡根捣成粗粉。空气中弥漫着辛辣微苦的气息。他的动作稳健而高效,体内那丝灵气虽仍微弱,却已能让他更好地驾驭自身气力,枯燥的体力劳动带来的疲惫感大为减轻。
钱四海揣着手炉,缩在柜台后面,小眼睛眯着,看似在打盹,眼缝里却偶尔漏出一丝精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忙碌的张二狗。自那夜虚惊之后,他似乎更加留意这个沉默寡言的学徒。
张二狗心知肚明,却装作毫无察觉,只是更加卖力地干活,将那份因窥得秘密而产生的警惕深深掩藏在憨厚顺从的表象之下。
午后,钱四海照例揣着账本出了门,说是去拜访镇上的富户。王五趁机溜到后院晒太阳打盹。
药铺里暂时只剩下张二狗一人。
他照看着柜台,心思却活络开来。昨夜那本账簿上的内容,尤其是那些丹药名称和粗略的交换记录,不断在他脑中回旋。
辟谷丹,凝血散,回气丹……
这些最低阶的丹药,对如今的修真者而言或许只是日常消耗品,但对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凡人,甚至对他这种刚刚踏入修炼门槛、资源匮乏的人来说,任何一样都可能意味着巨大的转机。
若是……自己能炼制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拥有《百草初辨》的草药知识,有吴老六传授的正统引气法门,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来自现代的思维方式和逻辑推导能力。炼丹,本质上是否也是一种化学反应?需要精确的配比、温度控制和能量(灵气)引导?
机会很快悄然来临。
傍晚时分,钱四海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在那富户处碰了软钉子。他骂咧咧地指挥张二狗将后院角落里一堆废弃的药渣和破损的器具清理掉。
在那堆几乎被视为垃圾的废弃物中,张二狗的眼睛猛地一亮。
一尊半尺来高、黑黢黢的小巧丹炉!炉身有一道明显的裂纹,炉盖也缺失了一角,看起来早已报废,被钱四海毫不心疼地丢弃。
但在张二狗眼中,这却是一件宝贝!
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默不作声地将这尊破丹炉混在其他垃圾里,一起搬到了镇外的垃圾倾倒处。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才悄无声息地返回,将那尊残破的丹炉小心翼翼地带回了柴房。
柴房里没有光,他借着窗隙透入的微弱雪光,仔细擦拭检查着这尊小丹炉。
炉体似乎是某种厚重的黑铁铸造,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云纹,炉腹内壁沾着深色的药渍,散发着经年累月的苦涩味道。那道裂纹从炉口延伸至炉腹,颇为碍眼,但似乎并未完全贯穿。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他没有丹火,没有地火,更无真元催动火焰。但他有灵气,虽然微弱,或许可以尝试……还有柴火。
接下来的几天,张二狗表现得愈发老实勤快。他利用所有空闲时间,更加疯狂地记忆《百草初辨》上的内容,尤其是那些低阶丹药所需的基础药材,并与药铺中实际存在的药材相互印证。
他注意到,钱四海进货的那些低阶灵草,在处理加工后,总会剩下一些边角料或者品相极次的残渣,这些通常会被当作垃圾处理掉。
张二狗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这些“垃圾”。几片枯黄的凝霜草叶子,几段几乎失去药性的赤阳参须末,一些颜色暗淡的凝血草碎屑……这些东西微不足道,即便少了,钱四海也绝不会察觉。
同时,他也在每次生火做饭时,偷偷藏起几根质地坚硬的木柴,以备不时之需。
材料、工具似乎都勉强具备了。缺的,是一个绝对安全且隐蔽的时机和地点。
这夜,恰逢月初,乌云蔽月,夜色浓稠如墨。王五告假回家探亲,钱四海似乎也有什么私事,入夜后便匆匆离去,并未像往常一样宿在铺中。
药铺里,只剩下张二狗一人。
他知道,机会来了。
子时前后,万籁俱寂。张二狗悄无声息地背起那尊藏好的破丹炉和一个装满“垃圾”药材、木柴的小包袱,如同暗夜里的幽灵,再次溜出了寒石镇,直奔东郊采石场。
唯有那里,够偏僻,够荒凉,不易被人察觉。
采石场深处,乱石嶙峋,如同蛰伏的巨兽。寒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张二狗找到最初遇见吴老六的那处背风凹地,这里巨石环抱,能很好地遮蔽光线和声音。他迅速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搬来几块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的灶台,将破丹炉稳稳架在上面。
没有火折子,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钻木取火。
这对如今的他来说,并非难事。意念集中,一丝微薄的灵气灌注于双手,增加摩擦的速度与力量。很快,一点火星溅落在准备好的干草绒上,他小心地吹气,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蹿起,点燃了炉下的木柴。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他专注而紧张的脸庞,也映亮了那尊布满裂纹的残破丹炉。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回忆着《百草初辨》上关于“凝血散”的模糊记载,以及那本私密账簿上提到的只言片语。这只是最基础的疗伤药粉,并非真正成丹,难度理应最低。
他将收集来的凝血草碎屑、以及另外几种有微弱消炎止血效果的凡俗草药,按照自己推断的比例,小心投入微热的丹炉之中。
然后,他盘膝坐在炉前,双手虚按在丹炉两侧,并非直接接触,而是尝试着将体内那丝发丝般的灵气缓缓导出,透过炉壁,感受着炉内的温度变化,并试图用灵气去调和、激发那些草药中的微弱药性。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他的灵气太弱,控制力更是粗浅。既要维持柴火的稳定燃烧,又要分心用灵气感知和引导炉内情况,精神力的消耗巨大无比。
不过片刻,他的额头便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开始发白。
丹炉内,草药开始枯萎、卷曲,散发出焦糊与苦涩混合的怪异气味。
失败了?
张二狗咬紧牙关,没有放弃。他回想起吴老六引导灵气在他体内运转时的韵律,努力调整着自身呼吸和灵气输出的节奏,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尝试着“融入”和“引导”。
意念为舟,呼吸为桨……
他仿佛化身炉中跳跃的火焰,感受着草药的每一分变化。
忽然,那焦糊味中,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药香!
有戏!
他精神一振,正欲加把劲——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只见丹炉壁上那道原本就存在的裂纹,在冷热交替和灵气微扰下,竟骤然延长了一丝!
炉内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药性瞬间溃散,焦糊味再次占据上风。
张二狗心中一沉,连忙撤回灵气,手忙脚乱地熄灭了炉下的柴火。
失败了。丹炉也险些彻底报废。
他望着眼前黑黢黢、冒着青烟的破炉子,脸上掠过一丝沮丧,但很快又被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取代。
一次失败算什么?至少,他确实验证了灵气对药性融合有促进作用,也嗅到了那一丝成功的药香。
他收拾起残局,将炉灰和废渣深深掩埋,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然后背着再次变得冰凉的丹炉,悄无声息地返回了镇子。
接下来的几天,张二狗一有机会便溜到采石场,用那尊裂缝又扩大了些的破丹炉,继续尝试。
每一次失败,他都仔细回想过程,调整药材配比、火候控制以及灵气输入的时机与方式。现代养成的逻辑分析和归纳总结的习惯,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
他对灵气的掌控,在这一次次失败的尝试中,竟也变得愈发精细熟练起来。
终于,在第五次尝试时,当他又一次耗尽灵气,头晕眼花地揭开滚烫的炉盖时,没有闻到预想中的焦糊味。
炉底躺着薄薄一层不足一钱的、暗红色的粉末。
质地粗糙,颜色黯淡,甚至夹杂着些许未能完全研磨均匀的细小颗粒。
看上去毫不起眼。
张二狗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一股混合着苦涩与微辛的、纯正了许多的药味钻入鼻腔。
与他记忆中《百草初辨》描述的凝血散气味,竟有五六分相似!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成了?!
虽然品相差得离谱,药效恐怕也只有正品凝血散的十之一二,但这确确实实,是他亲手炼制出来的、蕴含了一丝微弱灵气的药散!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垮了连日的疲惫。他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在空旷无人的石场里,像个孩子般挥舞了一下拳头。
寒风吹过,卷起雪沫,落在他发热的脸上,冰凉刺骨,却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
这条路,走得通!
柴房的草堆里,张二狗将那一点点暗红色的劣质药散用油纸包了又包,藏在了最深处。
身旁,是那尊裂缝狰狞、几乎快要散架的破丹炉。
少年闭上眼睛,疲惫却满足地沉入梦乡。梦里,不再是冰冷的雪原和茫然的前路,而是跳动的炉火,与逐渐弥漫开来的、沁人心脾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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