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镇的冬日,白日苦短,黑夜漫长。
药铺打烊后,钱掌柜揣着算盘和今日的收入,叮咛王五看好门户,便缩着脖子钻入了凛冽的寒风中,消失在小镇昏暗的巷道尽头。
张二狗与王五合力闩好厚重的门板,又将柜台地面擦拭干净。王五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嘟囔着“冻死个人”,便裹紧他那件油腻发亮的棉袄,钻进柜台后的小隔间里,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柴房里,张二狗却毫无睡意。
体内那丝灵气按照吴老六所授的法门缓缓运转,驱散了不少寒意,也让他的精神愈发清明。白日里药铺的劳作,碾药、切片、晾晒,各种药材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百草初辨》上的图文一一对应。
他忽然想起一事。
钱掌柜这人,抠门吝啬,视财如命,对镇上的穷苦人更是锱铢必较。但奇怪的是,这间“济世堂”药铺,偶尔会进一些价格不菲、但寒石镇的凡人根本用不上也买不起的药材。比如前些时日那批品相极差的“冰心兰”,还有偶尔出现的“凝霜草”、“赤阳参须”之类。
这些药材,据《百草初辨》零星记载,多与低阶修士的丹药炼制有些关联。
钱掌柜进货这些做什么?他绝不像是有悲天悯人、亏本济世情怀的人。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点亮了张二狗的思绪。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侧耳倾听。
王五的鼾声规律而沉重,如同拉动的风箱。镇外远远传来几声冰原草狼的嚎叫,更添冬夜寂寥。
确定四下无人察觉,张二狗如同狸猫般轻巧地滑下草堆,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经过这些时日的修炼,他对身体的控制力远超从前。
他轻轻推开柴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闪身而出,融入前堂柜台区域的黑暗中。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药味,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投下几条惨白的光带,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他没有点灯,凭借着逐渐增强的夜视能力和对药铺布局的熟悉,屏息凝神,朝着钱掌柜平日算账休憩的那间小屋摸去。
小屋门上挂着一把黄铜锁。
张二狗蹲下身,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这只是最普通的簧片锁,防君子不防小人。他沉吟片刻,从怀里摸出一根平日里用来挑拣药材的细长铁签——这是小石头以前不知从哪捡来送他的小玩意。
他将一丝微薄的灵气缓缓灌注于铁签尖端,意念集中,感受着锁芯内部极细微的结构。这并非什么法术,只是对灵气一种精妙的运用,使得他的感知在瞬间提升了许多。
细微的机括声在寂静中几乎不可闻。
咔哒。
锁簧弹开。
张二狗的心跳微微加速,他再次侧耳倾听,王五的鼾声依旧,并无异常。
他轻轻推开门,闪身入内,又将门虚掩上。
小屋逼仄,只放着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和一个靠墙的陈旧药柜。空气中除了药味,还混杂着钱掌柜身上那股特有的、铜钱与汗液混合的气味。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桌面的账本和散落的票据上。粗略翻看,皆是些寻常的药材进出记录,数目琐碎,字里行间透着算计,并无什么特别。
然后,他看向了那个药柜。
药柜的抽屉都贴着标签,写着常见药材的名称。他逐一轻轻拉开检查,里面也确实是相应的药材。
直到他拉到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个标注着“陈年桔梗”的抽屉时,发现其手感略沉,拉动时发出的声响也与其他抽屉略有不同,似乎……后面是实心的?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整个抽屉抽了出来。
抽屉后方,并非预想中的木板,而是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几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铜秤,一看就并非凡品;几块被小心切割过的、蕴含淡淡灵气的乳白色石头——张二狗呼吸一窒,这莫非就是《百草初辨》提过的“灵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暗格角落里放着的一本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的书册。
张二狗将书册取出,入手微沉。解开油布,露出深蓝色的封皮,上面没有任何字样。他深吸一口气,就着窗隙透入的微光,轻轻翻开。
书页泛黄,字迹是手写的,笔画略显潦草,却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
“丙申年腊月,收得下品灵石五块,换辟谷丹三粒,凝血散一副。”
“丁酉年二月,赤阳参须二钱,售与过路‘黑山客’,得碎灵三块。”
“戊戌年秋,冰心兰品质太次,炼丹失败,亏本。钱四海啊钱四海,下次眼睛需放亮些!”
“己亥年初,上缴供奉予‘七星阁’执事,又被盘剥,唉……”
……
这赫然是钱掌柜的一本私密账簿!记录的,全是与修士相关的交易!
张二狗的心脏怦怦直跳,快速翻阅着。
里面频繁出现“辟谷丹”、“凝血散”、“回气丹”等丹药名称,也有“灵石”、“碎灵”等货币单位,更有“七星阁”、“黑山客”、“过路散修”等字眼!
钱四海!原来钱掌柜名叫钱四海。他竟一直在暗中做这种面向修士的生意!寒石镇地处偏僻,为何会有修士往来?他进货那些低阶灵草,是为了炼制丹药出售?还是……替那个所谓的“七星阁”收集材料?
无数的疑问涌入张二狗的脑海。
他忽然明白,钱掌柜对他那点微末的修炼可能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有猜测。那混合着轻视、戒备与利用的复杂态度,此刻终于有了解释——钱四海或许在观察,看他这个突然开了点“窍”的学徒,有没有可能也成为他这条“生意链”上的一环,或者……一件可以卖掉的“商品”?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王五鼾声的响动。
张二狗浑身汗毛瞬间立起!
他闪电般地将账簿按原样包好,塞回暗格,推入抽屉,将一切恢复原状。然后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掠出小屋,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那把铜锁虚扣上。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之间。
他刚隐入柜台后的阴影中,屏住呼吸,就听到后院似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钱掌柜那特有的、带着点鼻音的咳嗽声!
他竟然回来了?!
张二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力运转那丝灵气,收敛所有气息,整个人仿佛化作了阴影的一部分。
吱呀——
药铺后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裹着寒气走了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钱四海。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嘴里低声骂骂咧咧:“……该死的天气……冻死老子了……这点东西还得老子亲自去拿……”
他没有点灯,似乎对黑暗极为熟悉,径直朝着自己那间小屋走去。
走到门口,他脚步忽然顿了一下,昏暗中,那双小眼睛似乎朝着柜台方向瞥了一眼。
张二狗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好在钱四海只是顿了顿,便掏出钥匙,打开了小屋的门锁,走了进去。
片刻后,小屋内传来轻微的、抽屉被拉开又推上的声音,以及钱四海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细微叹息。
紧接着,是锁门声。
脚步声再次响起,钱四海却没有离开,反而朝着柜台这边走了过来!
张二狗暗叫不好,身体紧绷到了极点。
钱四海走到柜台前,摸索着拿起放在上面的火折子,噗一声吹亮。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那张干瘦精明脸,也照亮了柜台前的一小片地方。他的目光扫过地面,又似乎在空气中嗅了嗅。
张二狗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藏在最深的黑暗里,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好在钱四海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嘟囔了一句“好像有股生味……”,随即摇了摇头,举着火折子,又骂骂咧咧地朝着后门走去。
“王五这蠢猪,睡得跟死狗一样……”
后门再次吱呀一声关上,落锁声传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
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响,张二狗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好险!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望着钱四海消失的后门方向,目光复杂。
今夜窥得的秘密,如同一把双刃剑。
一方面,他知道了钱四海并非普通的药铺掌柜,其背后可能牵扯着修真界的某些势力或交易网,这无疑是危险的。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在这看似只有凡人的寒石镇,确实存在着接触修真资源的途径!虽然掌握在钱四海这种精明算计的人手中,但至少,不再是毫无头绪。
那本账簿上提到的“七星阁”,是否就是吴老六提过的、镇外那个末流小派“星辉阁”的别称?如果是,钱四海又是其什么人?缴纳供奉的外围人员?
还有那些丹药、灵石……
张二狗深吸一口冰冷的、满是药味的空气,缓缓走回柴房。
他知道,从今夜起,他在这寒石镇,在这间药铺,必须更加小心,也更加……善于利用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修炼,变强,积累资源,然后……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虚掩的柴房门上,仿佛穿透了木料,看到了外面那片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修真世界。
夜色正浓,少年的心思,却比这寒石镇的冬夜更加深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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