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退去后的短暂平静,并未能驱散寒石镇上空凝聚的寒意。反倒是那夜神秘的“天火”之威,在镇民口耳相传中愈发神乎其神,连带着让济世堂的药铺也蒙上了一层微妙的色彩。前来买药的人,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柜台后那个沉默捣药的学徒。
钱四海的小眼睛里,惊疑与算计的光芒交替闪烁。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动辄呵斥张二狗,有时甚至会莫名地盯着他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算盘,仿佛在衡量一件难以估价的货物。
张二狗心知肚明,那夜的动静瞒得过寻常镇民,却绝难瞒过赵大山和钱四海这等心思剔透之人。他更加谨言慎行,白日里只埋头干活,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夜间则几乎停止了所有修炼和符箓绘制,生怕再露出一丝马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天色灰蒙,细雪纷飞。药铺里难得没有客人,王五靠着柜台打盹,钱四海则不知在里间小屋里鼓捣些什么。
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裹着雪沫卷入。
一个穿着厚实皮袄、头戴毡帽、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普通,眼神却带着走南闯北之人的精明与审视,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掌柜的,可有好点的金疮药?要药性猛、见效快的。”来人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急切。
钱四海闻声从小屋里探出头,小眼睛一扫来人,立刻堆起生意人的笑容:“有有有!客官您算是来对地方了,咱这济世堂的金疮药,在这寒石镇可是头一份!”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张二狗去取药。
张二狗转身去药柜取药,却能感觉到那陌生男子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背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钱四海与那人低声交谈着,声音压得很低。张二狗耳力远超常人,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北边……不太平……狼群邪性……听说你们这儿前几日……”
那男子似乎是在打听狼群和那夜“天火”之事。
钱四海打着哈哈,语焉不详,只顾推销他的药材。
最终,那男子买了几包上好的金疮药和止血散,付钱时,状似随意地又问了一句:“钱掌柜这铺子不错,伙计也看着机灵。不知可曾听说过‘七星草’?”
张二狗正将包好的药递过去,闻言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钱四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虽然立刻恢复,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锐光,他干笑两声:“客官说笑了,七星草那是仙家宝贝,我这小地方哪能有那等东西?听都没听说过,听都没听说过。”
那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问,揣好药材,压低毡帽,转身快步消失在风雪中。
铺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钱四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阴沉起来。他瞥了一眼看似毫无察觉、继续低头整理药柜的张二狗,小眼睛眯了眯,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又钻回了小屋。
张二狗的心却沉了下去。
七星草!那本私密账簿上,就曾出现过这个名字,记录的是一次极其短暂且交易失败的记录,似乎钱四海曾试图寻找此物,但未能成功。据《百草初辨》零星提及,七星草是炼制多种低阶丹药的辅料,蕴含微弱星辰之力,对修炼某些特殊功法或有裨益。
这陌生男子绝非普通客商!他特意提及七星草,是在试探钱四海?还是另有所图?
寒石镇这潭水,似乎因为狼群的异常和那夜的“天火”,开始搅动起更深层的暗流。
一种紧迫感攫住了张二狗。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在卷入更麻烦的事情之前,在钱四海彻底弄清他的价值(或威胁)并采取行动之前。
他的目标,再次明确地指向了星辉阁。
然而,星辉阁具体在何处?如何前往?阁中情况究竟如何?这一切,他仍一无所知。
唯一的、渺茫的线索,似乎又落回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散修——吴老六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张二狗一有空便往东郊采石场跑,希望能再次“偶遇”吴老六。他甚至忍痛用省下的工钱,在镇上那家小小的酒铺买了一小壶据说最烈的“烧刀子”,希望能投其所好。
但吴老六却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那块歪斜的巨石上,再不见那邋遢的身影。
希望一次次落空,焦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这日,他又一次无功而返,踩着暮色回到药铺附近。远远地,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瑟瑟发抖地蹲在药铺门口的屋檐下,不时探头朝里张望。
是镇南窝棚区的一个半大孩子,名叫狗蛋,平时常和小石头一起玩。他脸上带着冻疮,嘴唇发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急切。
张二狗心里咯噔一下,快步上前:“狗蛋?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狗蛋看到张二狗,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站起来,带着哭腔道:“二狗哥!不好了!石头哥他娘……阿婶她咳血了!昏过去怎么叫都不醒!狗蛋哥让我赶紧来找你想想办法!”
小石头的娘!
张二狗脸色骤变。小石头被带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他临走时,张二狗曾暗中承诺会帮忙照看一二。这些日子他自顾不暇,只能偶尔省下点口粮托人悄悄送去,没想到病情竟恶化至此!
“别急!你慢慢说,什么时候的事?请大夫看了吗?”张二狗按住狗蛋的肩膀,强迫自己冷静。
“就…就下午的事!请了镇上的李郎中,李郎中说…说是肺痨没救了,让我们准备后事……”狗蛋哇的一声哭出来,“二狗哥,怎么办啊……”
肺痨!又是肺痨!孙婆婆的影子瞬间掠过张二狗的心头,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石头的娘就这么走了。
“你在这等着!”他对狗蛋说了一句,转身冲进药铺。
铺子里,钱四海正准备关门,看到张二狗急匆匆进来,皱起眉头:“慌什么?赶着投胎啊?”
张二狗冲到柜台前,语气急促却带着一丝恳求:“掌柜的,镇南小石头他娘病重咳血,眼看不行了,求您赊几味药救命!钱从我工钱里扣,扣多久都行!”
钱四海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露出为难的神色:“二狗啊,不是我不近人情。肺痨那是要命的病,李郎中都说了没救,用药也是白白浪费钱财。再说了,铺子里治肺痨的几味主药早就没了,这冰天雪地的,上哪进货去?”
张二狗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治肺痨所需的药材确实昂贵且稀缺,钱四海绝不可能做这亏本买卖,更何况是对一个毫无油水可榨的穷苦妇人。
绝望之际,他忽然想起那本账簿!那上面记录的钱四海私下交易的丹药里,似乎有一种名为“清肺丹”的低阶丹药,对凡人肺疾有奇效!
他猛地抬头,目光直视钱四海,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掌柜的,我不要寻常药材。我记得……您好像有过‘清肺丹’?”
钱四海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一般!他的小眼睛里爆发出极度震惊和一丝骇然,死死盯着张二狗,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学徒。
空气中的气氛骤然紧张得令人窒息!
足足过了好几息,钱四海脸上的冰霜才缓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怒、忌惮和重新审视的表情。他干笑两声,声音却有些发涩:“清……清肺丹?二狗,你从哪听来的胡话?那等仙家丹药,也是我们能有的?”
但他的眼神却分明在说:你怎么会知道?!
张二狗毫不退缩地看着他,沉默着。他知道,这是一次冒险的摊牌,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地较量着。
终于,钱四海似乎权衡利弊,做出了决定。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就算有,那东西的价值,把你卖十次也抵不上。而且,给凡人用,是福是祸还难说。”
他顿了顿,小眼睛死死盯着张二狗,话锋忽然一转:“不过……看在你平日还算勤快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指给你另一条路。”
“镇外往西五十里,乱石山脚下,有一处地方,叫‘残碑店’。那里偶尔会有……像你一样,想着一步登天的人碰运气。”钱四海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那里有人能帮你,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和你付不起的价钱了。”
残碑店!
张二狗心中剧震!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钱四海此言,分明是承认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并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指向!
这是打发?是试探?还是……借刀杀人?
无论如何,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多谢掌柜指点。”张二狗深深看了钱四海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冲出药铺。
屋檐下,狗蛋还等在那里,冻得浑身发抖,眼巴巴地望着他。
张二狗摸了摸怀里那仅有的几枚铜钱和那壶准备送给吴老六的“烧刀子”,一咬牙,对狗蛋道:“你先回去照看着,告诉我,一定有办法!”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毅然决然地冲入了茫茫风雪之中,方向却不是镇南,而是镇西!
他必须去那个所谓的“残碑店”碰碰运气!为了救小石头的娘,也为了他自己渺茫的前路!
风雪更大了,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暗的天地之间。
药铺门口,钱四海望着张二狗消失的方向,小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最终化为一声冷哼低语:“残碑店……星辉阁……小子,路指给你了,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可别真死在外头,浪费了老子那点投资……”
风雪呜咽,仿佛预示着前路的凶吉难测。
喜欢在太古修仙界做实验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在太古修仙界做实验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