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封中的刀刃
白色信封在周芷宁手中仿佛有千钧重。废弃印刷厂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和保镖们带来的手提灯提供着惨白的光源。墙上那面用照片和红线编织的关系网在晃动光影中如同活物,每一张面孔都似乎在无声诉说。
祁夜站在她身侧三步之外,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拦。他维持着那个承诺——给她空间,给她选择权。但周芷宁能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的紧绷,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信封没有封口。她抽出里面的信纸,是普通的A4打印纸,但上面的字是手写的,李轩那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
**芷宁,**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看到了墙上的东西。也许祁夜就在你身边,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扭曲、都是嫉妒的产物。你可以相信他,就像你曾经相信我那样。**
**但请先看看我找到的证据,不只是墙上那些。在左侧第三个纸箱里,有一个加密U盘,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有完整的银行流水,显示祁夜如何在周氏破产前三个月,通过三个离岸公司向周氏注入资金——不是救赎,是操控。他让周氏看起来还有救,诱导你父亲借了更多高利贷,然后在他最脆弱时提出债务重组方案,最终以不到市价30%的价格拿走了核心资产。**
**这不是拯救,是掠夺。用商业的话说,这叫“秃鹫投资”。用人的话说,这叫趁火打劫。**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看看那本蓝色日记吧。那是他母亲林婉如的日记,我从祁家老宅一个废弃的阁楼里找到的。他一定告诉过你他母亲的事——那个酗酒、抑郁、最终自杀的女人。但他告诉你她为什么变成那样了吗?**
**日记里有答案。第43页,1998年6月17日的记录。**
**我写这些不是想伤害你(也许有一点,因为你还和他在一起)。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你所谓的“救赎者”,骨子里流着怎样的血。**
**最后,墙上的诊断书是真的。祁夜十二岁时,林婉如被诊断患有边缘性人格障碍伴被害妄想。这种病有遗传倾向,约40%。**
**你爱上的,可能不仅是一个病娇,还是一个潜在的病人。**
**李轩**
信纸在周芷宁手中微微颤抖。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又是真相,又是复杂的真相,又是需要她分辨黑与白之间无数层灰度的真相。
她抬头看向祁夜。他正盯着那本深蓝色日记,眼神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她知道他认出了它,那个本子显然对他有特殊意义。
“你要看U盘吗?”祁夜先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我可以让人拿来笔记本电脑。”
“我想先看日记。”周芷宁说,走向那个纸箱。
日记本比她想象中沉重。深蓝色布面封面已经褪色,边角磨损,露出下面的纸板。她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女性字迹映入眼帘:
**1995年3月12日 晴**
**今天夜儿第一次叫我妈妈。他两岁了,说话比别的孩子晚,但眼神很亮。祁正华又不回家,说公司忙。我知道他在哪里——在另一个女人那里,那个给他生了合法儿子的女人。但没关系,我有夜儿。他是我的光,我的一切。**
周芷宁的手指停在纸页上。她抬头看祁夜,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些字迹上,表情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与痛苦交织。
“你母亲的字很漂亮。”她轻声说。
“她曾经是文学系的才女。”祁夜的声音低沉,“后来只剩下酒瓶和药瓶。”
周芷宁继续翻页。日记断断续续,有时一天几篇,有时几个月没有记录。内容多是日常琐事——祁夜的成长点滴,对丈夫不归家的抱怨,偶尔有诗意的段落描写花园里的花或窗外的雨。
然后她翻到了1998年。
**1998年6月17日 暴雨**
**今天我做了可怕的事。**
**夜儿发烧了,39度。我打电话给祁正华,他说在开会。我说孩子病了,需要去医院。他说“让司机送”,就挂了电话。**
**雨下得很大,像天漏了。司机老陈请假回老家了。我抱着夜儿站在门口,叫不到车,手机没电。夜儿在我怀里发抖,小脸通红。**
**我冲进雨里,想走到大路上拦车。雨打得我睁不开眼,夜儿在哭。我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夜儿差点脱手。我抱着他坐在雨里,突然就想——如果我们就这样死了,祁正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我。我站起来,没有往大路走,而是走向后面的池塘。雨中的池塘水面涨得很高,昏黄一片。我站在岸边,看着怀里的夜儿。他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叫“妈妈”。**
**我往前迈了一步,水淹到脚踝。又一步,到小腿。**
**然后夜儿突然睁开眼,看着我,说:“妈妈,冷。”**
**我僵住了。我在做什么?我差点……差点……**
**我抱着他转身跑回家,浑身湿透,膝盖流血。我给他换了干衣服,用毛巾擦身体,喂了退烧药。他睡着后,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的睡脸,全身发抖。**
**我是个怪物。我不配做母亲。**
**但最可怕的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那么做。想带着他一起消失,让祁正华痛苦。**
**我病了。我知道我病了。**
周芷宁读到这里,感觉心脏被紧紧攥住。她看向祁夜,他闭着眼睛,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那天后来,”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沙砾摩擦,“我退了烧,但她从那天开始不一样了。更焦虑,更易怒,有时会整夜坐在我床边,就盯着我看。有时又会好几天不理我,把自己锁在房间喝酒。”
周芷宁继续往后翻。日记的笔迹开始变化,有时工整,有时狂乱,有时大段大段涂抹。药物名称开始频繁出现,心理医生的预约记录,还有越来越多的自我厌恶和绝望表达。
然后她翻到了2003年。
**2003年11月5日 阴**
**夜儿手腕上的伤疤开始愈合了,但留了很深的痕迹。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那天他又考了第一,拿着成绩单跑回家想给我看。但我喝醉了,正在哭,因为祁正华说要送我去“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院。夜儿想安慰我,碰了我的肩膀,我不知怎么突然暴怒,把酒杯砸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我冲他吼:“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怀了你,我早就离开这个地狱了!”**
**他愣住了,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间。我没有道歉,继续喝酒。**
**晚上我稍微清醒些,想去看看他。推开他房门,他坐在床边,左手腕在流血,地上有打碎的玻璃杯碎片。他看到我,很平静地说:“妈妈,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少恨我一点?”**
**我尖叫着冲过去,用毛巾压住伤口,打电话叫救护车。在去医院的车上,他一直很安静,只是看着我哭,然后说:“别哭了,妈妈,不疼。”**
**他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会说“不疼”?**
**医生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他不小心打碎玻璃杯划伤的。医生没多问,但眼神里都是怀疑。他们一定见过太多这样的“意外”。**
**我是个魔鬼。我毁了我的光。**
周芷宁的眼泪滴在日记纸上,晕开了蓝色的墨迹。她终于明白了祁夜手腕上那道疤痕的来源——不是自残,不是青春期叛逆,而是一个孩子用最极端的方式,试图承担母亲的痛苦。
她伸手握住祁夜的手,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已经淡化的疤痕。祁夜的手在颤抖。
“我没有告诉她,”他低声说,眼睛依然闭着,“那天我其实不是想死。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她说恨我,我想如果我也伤害自己,也许她会明白那种痛,也许就不会那么恨我了。”
“笨。”周芷宁哽咽着说出这个字,然后把他拉进怀里。
祁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彻底松懈下来,将脸埋在她肩头。他没有哭,但呼吸沉重而不规律,像在压抑某种巨大的情绪。保镖们早已默契地退到厂房门口,给他们留下隐私空间。
## U盘里的另一面真相
他们在纸箱边坐了很久,日记本摊开在膝盖上。周芷宁没有急着去看U盘,也没有追问墙上那些证据。她只是抱着祁夜,感觉他罕见地、完全地卸下了所有防御,变成一个受伤的男孩。
“她后来好了些。”祁夜最终开口,声音闷在她肩头,“那次之后,她认真接受治疗,吃药,戒酒,有三年时间几乎像个正常母亲。但病就是病,时好时坏。我十六岁那年,她还是……”
“自杀了。”周芷宁替他说完。
祁夜点头,从她怀里退开,眼睛发红但无泪:“在我生日那天。她留了遗书,说对不起我,说希望我永远不要变成她那样。”
他苦笑:“但基因和童年是强大的东西。我确实变成了她——用病态的方式执着于某个人,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害怕失去到不惜伤害。只是我比她幸运,我遇到了你,而你没有像她选择祁正华那样,选择一个不值得的人。”
周芷宁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和你母亲不一样。你有病态的部分,但你在治疗,在改变。而她……”她看向日记,“她被困住了,没有人真正帮助她,包括你父亲。”
“但我也伤害了你。”祁夜的眼神痛苦,“我用和她类似的控制欲对待你,用‘爱’的名义囚禁你。看到那面墙时,我第一个念头是恐惧——恐惧你看到这些,会认定我和她是同类,然后离开。”
“那你现在还在恐惧吗?”
祁夜沉默良久,然后摇头:“不。因为如果你要离开,刚才读日记时就已经离开了。但你没有。”
周芷宁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个动作纯粹而温柔。然后她站起身,走向放着U盘的纸箱。
“现在,我们来看李轩说的‘秃鹫投资’。”
笔记本电脑被拿来,U盘插入。周芷宁输入自己的生日,果然解锁。里面是十几个pdF文件,全是银行流水、合同扫描件、邮件往来记录。她点开第一个,祁夜也坐到她身边,两人一起看。
李轩没有完全说谎。文件显示,在周氏破产前三个月,确实有三笔资金从海外公司注入周氏,总额两亿。而这三家海外公司,经过层层股权穿透,最终控制人确实指向祁夜。
“解释一下。”周芷宁的声音平静。
祁夜滚动页面,点开一份标注为“补充协议”的文件:“看这份。资金注入的前提是周氏将城东的三块地皮和两家子公司作为抵押。当时你父亲走投无路,接受了这个条件。但协议里有一条——如果周氏在六个月内无法偿还,这些抵押物将以评估价的70%自动转让。”
“然后周氏没能偿还。”
“对。”祁夜坦然承认,“但李轩没展示的是,这三笔资金让周氏多撑了三个月,保住了当时还没裁员的八百多个工作岗位。而且最终转让价格,我后来让人重新评估过,实际是按市价的85%结算的,比协议规定的70%高。”
他打开另一份文件:“这是独立第三方出具的评估报告。还有这份,是我和你父亲私下签的补充协议——如果未来周氏东山再起,他有权以原价加利息回购其中30%的资产。”
周芷宁盯着屏幕,这些文件都有时间戳、签名、公证章。不像伪造。
“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希望你感激我。”祁夜关掉文件,转向她,“那些帮助,最开始确实有商业算计——我看好那几块地皮的升值空间。但后来,当你开始出现在那些会议纪要里,当你父亲提到你的情况……动机就变复杂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建立在‘我帮过你家’的基础上。”
他苦笑:“现在看来,隐瞒反而造成了更大的误会。”
周芷宁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各种信息在翻腾:墙上的关系网,李轩的信,母亲的日记,U盘里的文件。真相像一幅拼图,每一片都真实,但拼合的方式不同,就会呈现完全不同的画面。
“李轩选择了最能伤害我们的拼法。”她最终说。
“因为他也受伤了。”祁夜的声音里有一丝难得的同理,“你离开他,孩子没了,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痛苦的人会想让别人也痛苦,这是人性。”
“但他调查这些,花费的时间精力……这不只是一时冲动。”
祁夜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也是我担心的。他显然计划了很久,而且有能力找到我藏得很深的过去。这不是李轩一个人能做到的,他背后可能有人。”
这个推测让周芷宁背脊发凉。她看向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确实,要收集这么多信息,需要资源、人脉和专业知识。
“我们先离开这里。”祁夜起身,“这些东西我会让人妥善处理。至于李轩,我会继续找,但这次,我们一起决定怎么做。”
周芷宁点头,也站了起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墙,目光落在自己和祁夜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她正在笑,那是某次祁夜带她去海边时偷拍的,她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在拍照。
而此刻,在混乱的真相和复杂的过去中,她清晰地知道一件事:她仍然选择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是因为她天真地相信他是完美的救世主,而是因为她看到了他的全部——光明与阴影,拯救与伤害,脆弱与坚强——然后依然爱这个完整的他。
## 黎明前的疗愈
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三点。城市沉睡,只有零星灯火。周芷宁洗了个热水澡,洗去印刷厂的灰尘和沉重。当她裹着浴袍走出浴室时,祁夜正在客厅整理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只有那本蓝色日记,其他都留给了专业人士处理。
“我想把这个烧了。”他拿着日记本说。
“你确定吗?”
“我母亲最痛苦的记录都在这里。她生前最后几年,一直想找这本日记销毁,但忘了藏在哪里。”祁夜的手指抚过封面,“我想完成她的愿望。”
周芷宁走到他身边:“但在烧掉之前,我们也许可以……做一个仪式。”
他们来到后院。祁夜准备了铁皮桶,周芷宁拿来打火机。春夜的空气微凉,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周芷宁问。
“林婉如。婉约的婉,如果的如。”
“婉如女士,”周芷宁对着日记本轻声说,“谢谢您生下祁夜。谢谢您在痛苦中仍然努力爱他。您的病不是您的错,那个时代对心理疾病的忽视、您丈夫的冷漠,这些都不是您的错。”
祁夜看着她,眼神在月光下异常柔软。
“您受的苦,到此为止了。”周芷宁继续说,“您留给祁夜的伤疤,他会带着,但不会让它定义他。您的爱,他会记得。您的痛苦,今晚释放。”
她把日记本递给祁夜。他接过,翻到最后一页。那页只写了一行字,笔迹颤抖但清晰:
**夜儿,要快乐。要爱得健康。**
祁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蹲下身,将日记本放进铁皮桶,然后接过打火机。
火焰燃起时,橘色的光映亮了两人的脸。纸张在火中卷曲、变黑、化为灰烬。那些痛苦的字句,那些绝望的呐喊,那些一个被困灵魂的挣扎,都在火焰中获得了最后的释放。
祁夜一直蹲在那里,直到最后一页纸烧成灰。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些灰烬,而是握住了周芷宁的手。
“我的手腕,”他忽然说,举起左手,那道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其实已经愈合很久了。但每次看到它,我还是会想起那天,想起她惊恐的眼神,想起血的味道。”
“现在呢?”周芷宁轻声问。
“现在我看到它,会想起你刚才说的话。”祁夜转头看她,“想起有人看到了我最不堪的部分,却没有转身离开。”
他站起身,拉着她也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后院只有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微光。
“我想做一件事。”祁夜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不是戒指盒,而是一个简单的丝绒方盒。
他打开,里面是一对极细的铂金手链,男款和女款,设计简约到几乎隐形。
“这不是捆绑。”他快速解释,仿佛怕她误会,“这是……纪念。纪念今晚,纪念我们面对了过去中最黑暗的部分,然后选择继续向前。”
他拿出女款,看向她,眼神是询问而非要求。周芷宁伸出手腕。
手链扣上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只有一个极小的锁扣,形状是一片银杏叶——象征坚韧和长寿的叶子。
“你的。”周芷宁拿起男款,祁夜伸出左手。她将手链戴在他手腕上,位置正好覆盖那道疤痕。铂金的微光与疤痕的淡白色融为一体,仿佛伤痕本身变成了装饰。
“愈合不是消失。”祁夜看着手腕说,“而是将伤口整合进生命,让它成为历史而非当下。”
周芷宁握住他的手:“就像我们的关系。那些伤害不会消失,但我们可以选择不让它们定义未来。”
他们在月光下接吻,这个吻缓慢而深沉,没有激情燃烧的急切,只有确认存在的温存。吻结束时,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我爱你。”祁夜说,这三个字他说过很多次,但这一次格外不同,“不是病态的执着,不是疯狂的占有,而是……看到彼此的完整,包括所有破碎的部分,然后选择日复一日地在一起,努力爱得健康一点。”
“我也爱你。”周芷宁回应,“包括你母亲留给你的阴影,包括你犯过的错误,包括你还在学习怎么爱人的笨拙。”
他们回到屋内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但两人都没有睡意。他们坐在客厅地毯上,靠着沙发,分享一条毯子。
“李轩的事,”周芷宁开口,“我想亲自见他一面。”
祁夜没有立刻反对,而是问:“为什么?”
“因为他也需要closure。而且,”她顿了顿,“如果背后真的有人,我需要知道是谁,为什么针对我们。”
“太危险了。”
“所以我们做周全准备。”周芷宁坚持,“陈医生可以参与,设计安全的对话环境。你可以安排安保,但不要干预对话内容。我想知道李轩看到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也为了……理解。”
这个“理解”让祁夜沉默。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理解一个受伤的人如何走向偏执,理解爱而不得如何扭曲成恨,理解他们自己曾经也站在类似的悬崖边。
“好。”他终于答应,“但必须等陈医生评估你的状态,必须在我安排的绝对安全的地点,必须有一键求救装置。”
“平等协商。”周芷宁微笑。
“平等协商。”祁夜重复,然后补充,“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在你读日记的时候,我的人发来消息,他们追踪到李轩昨晚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机场附近。他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城市,甚至离开这个国家。”
这个消息让周芷宁愣住:“他放弃了?”
“或者暂时撤退。”祁夜的表情凝重,“如果他背后真的有人,那人的目的可能已经达到——在我们之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揭露了我想隐藏的过去。李轩可能只是棋子,用完了就被丢弃。”
这个推测比李轩本人的恨意更令人不安。周芷宁感到一阵寒意。
“谁会这么做?”
祁夜的眼神暗沉下来:“商业对手,家族内部的人,或者……某些认为我不配拥有现在一切的人。我的过去并不光彩,爬到现在的位置,挡了很多人的路,也结了不少仇。”
他握住她的手:“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过度保护。这个世界不全是善意,有些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会想通过伤害你来打击我。”
“那我就更不能躲在你身后了。”周芷宁坚定地说,“如果风雨要来,我们一起面对。我不再做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公主,我要做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伴侣。”
祁夜凝视她,眼中的情绪复杂翻涌——骄傲、担忧、爱意,还有深深的感激。
## 新生与未散的阴影
黎明完全到来时,他们在客厅睡着了,头靠着头,手仍然紧握。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两人交叠的手腕上,铂金手链反射着微光,祁夜手腕上的疤痕在手链下若隐若现。
周芷宁先醒来,没有立刻动弹,只是看着祁夜的睡颜。在睡眠中,他脸上那些平日里紧绷的线条放松了,看起来年轻而脆弱。她想起日记里那个十二岁的男孩,手腕流着血,却对母亲说“不疼”。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手腕上的手链,那道疤痕的触感已经非常平滑。医生说过,疤痕组织最终会变得和正常皮肤几乎一样,只是颜色和纹理略有不同。就像心灵上的伤,不会消失,但会融入生命的织锦,成为图案的一部分而非破洞。
祁夜在她触碰下醒来,眼睛睁开时已经清明。他看着她,第一反应是微笑——一个未经思考的、纯粹的微笑。
“早安。”他声音沙哑。
“早安。”她回应,然后说,“我今天想画向日葵。”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祁夜愣了一下,然后他点头:“我帮你准备画具。”
上午,后院支起了画架。周芷宁穿着旧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手里拿着调色板。祁夜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但他很少看屏幕,更多时候在看她。
她画的是雨后的向日葵——不是阳光灿烂的那种,而是经历风雨后依然挺立,花瓣上带着水珠,叶片有些破损,但花盘依然执着地朝向云层后隐约的太阳。
颜料在画布上铺展,黄色、橙色、棕色、绿色。周芷宁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昨天的沉重,忘记了未解的谜团。这一刻只有色彩、形状和表达的纯粹快乐。
祁夜静静看着。他记得她说过,重新开始画画是她康复的重要里程碑。而今天,在经历了那样一个揭露与疗愈的夜晚后,她选择用向日葵来回应——这种永远朝向光明、即使根植于黑暗土壤也努力生长的植物。
画到一半时,周芷宁忽然停笔,转头看他:“你的手腕,还疼吗?”
祁夜低头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道疤痕被手链半遮半掩。他轻轻转了转手腕,感受皮肤下的骨骼和肌腱。
“不疼了。”他说,然后补充,“很久不疼了。只是有时候天气变化,会有点痒。”
“痒是愈合的迹象。”周芷宁微笑着说,然后继续画画。
午后,画完成了。周芷宁在右下角签名,然后写上日期:2023年4月18日。她退后几步看着作品,感到一种平静的满足。
祁夜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欣赏。画中的向日葵确实不像那些完美的静物画,它们有伤痕,有不完美,但生命力扑面而来。
“很美。”他说,“可以挂在客厅。”
“我想挂在书房。”周芷宁说,“你工作的地方。提醒你,也提醒我。”
祁夜点头,然后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就这样站着,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中那些倔强生长的黄色花朵。
“我们会好的,对吗?”周芷宁轻声问,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有不同的分量。
“我们会。”祁夜回答,这次没有犹豫,“一天一天,一点一点。”
夕阳西下时,他们一起把画挂在了书房墙上,正对着祁夜的办公桌。然后祁夜接了个工作电话,周芷宁去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
切蔬菜时,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铂金手链上。银杏叶锁扣在厨房灯光下闪烁。她想起祁夜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要快乐。要爱得健康。**
也许这就是答案。不是追求完美的、无伤的爱,而是在破碎中学习爱得健康一点,在伤疤上建立新生。
晚餐时,祁夜显得若有所思。
“怎么了?”周芷宁问。
“公司有个项目,”他斟酌着说,“需要我去欧洲出差一周。本来可以推掉,但现在情况……我离开一阵可能也好,让那些盯着我们的人以为我们关系出现了裂痕,放松警惕。”
周芷宁的手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后天。”
“我跟你去。”
祁夜摇头:“不安全。而且你需要继续治疗,陈医生说你需要稳定环境。”
“但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祁夜握住她的手,“我有团队,有安保。而且,我需要你在这里,做我的锚点。每天视频,每天通话,就像以前那样,但这次是基于信任,而不是监控。”
周芷宁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决心和担忧。她明白他的考量——如果真有幕后黑手,祁夜的离开可能引出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而她留在这里,相对安全,也能观察动向。
“好吧。”她最终同意,“但每天至少两次通话,不许隐瞒任何事,包括遇到的危险。”
“平等协商。”祁夜微笑。
“平等协商。”她重复,然后问,“要去哪里?”
“瑞士,然后是德国。”祁夜说,“老业务,但需要我亲自处理一些谈判。最多七天,我发誓。”
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没有做爱,只是紧密相拥,像两个在海上漂浮的人紧紧抓住彼此。凌晨时分,周芷宁醒来一次,发现祁夜没睡,正睁着眼睛看她。
“怎么不睡?”她含糊地问。
“想记住你现在的样子。”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头发,“平静的,安全的,在我怀里的样子。”
周芷宁重新闭上眼睛,但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祁夜的语气里有种告别的意味,虽然他说只是出差七天。
“你会回来的,对吧?”她半睡半醒地问。
“永远会。”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
她又睡着了。而祁夜继续看着她,直到窗外的天空再次泛起晨光。他的左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手腕上的铂金手链和她手腕上的那条在晨光中反射着相似的光。
而在城市的另一处,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李轩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祁夜的航班信息——后天下午三点,飞往苏黎世。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微笑。然后他关掉页面,打开另一个加密聊天窗口,输入:
**“目标确认出行。按计划进行。记住,不要伤害她,只要带走她。”**
几秒后,回复弹出:
**“明白。地点已确认,人手就位。等她落单。”**
李轩合上电脑,走到窗边。窗帘紧闭,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微光。他拿起桌上的一张旧照片——周芷宁二十岁生日时的照片,她笑靥如花,那时他们还在热恋中。
“很快,芷宁。”他对着照片低语,“很快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很快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他将照片贴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在祈祷。而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个深蓝色的日记本静静躺着——不是林婉如的那本,那是一本全新的、空白的日记,封面同样深蓝,等待被书写。
第一页已经写上了一行字:
**“重生始于毁灭。我们的故事,将从废墟中重新开始。”**
窗外,城市的黎明一如既往地到来,阳光刺破云层,照亮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而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新的计划正在酝酿,新的阴影正在生长。
周芷宁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手臂无意识地环住祁夜的腰,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他的存在。祁夜将她抱得更紧,眼神在晨光中异常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会保护她。即使用尽一切手段,即使再次滑入黑暗的边缘。
有些誓言,在阳光下许下。而有些战斗,注定要在阴影中进行。
喜欢病娇总裁的傲娇小公主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病娇总裁的傲娇小公主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