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咱说那白七姑,辞别了正在家里磨刀霍霍的李采臣,坐着执政府的小汽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那戒备森严的铁狮子胡同。
这地界儿,可是如今民国权力的最中心。红墙黄瓦,步哨林立,那股子肃杀的“官威”和几百年积攒下来的皇气,压得连路过的麻雀都不敢大声叫唤。
车停在二门外。
白七姑下了车,理了理旗袍的下摆,抬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府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深宅大院,看着气运虽旺,内里却透着股子日薄西山的‘暮气’。”她心里暗道,“这老段的江山,怕是也坐不长久。就是个空架子。”
顾振庭在那儿引路,腰弯得比在李府时还低,生怕这位姑奶奶在这儿发作:
“嫂夫人,请。夫人和几位总长太太都在‘畅春园’候着呢。”
白七姑微微颔首,也不多话,那份从容淡定的气度,竟然让周围那些见过大世面的卫兵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哪像是天津卫来的草民眷属,倒像是哪位前清王府里走出来的福晋,甚至比福晋还多了几分雍容和贵气。
……
畅春园,暖阁。
屋里烧着地龙,暖和得像春天。几个穿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贵妇人正围坐在圆桌旁,手里捏着骨牌,旁边还坐着几个唱曲儿的清倌人,咿咿呀呀地唱着《贵妃醉酒》。
正当中的,便是段合肥的夫人。
“哟,这就是那位李先生的太太?”
见白七姑进来,段夫人放下了手里的牌,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也有几分惊讶。她原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娘,没成想竟是个如此标致、如此有韵味的美人。
“民妇白氏,见过夫人,见过各位太太。”
白七姑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动作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毛病,连声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卑微,也不张狂。
“快坐,快坐。”段夫人笑着招手,“早就听振庭说,李先生有位贤内助。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模样,这身段,就是放在咱们这四九城里,也是拔尖的。”
旁边一位长得尖酸刻薄的总长太太,拿手帕掩着嘴,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
“哎呦,姐姐说得是。只是听说那位李先生……是个混迹市井的?平日里最爱扛着根棒子打架?啧啧,可惜了李太太这么个娇滴滴的人儿,跟了他,怕是没少受委屈吧?这粗人懂什么怜香惜玉啊?”
这话里带刺,暗讽李采臣是个粗人,甚至可能有家暴倾向,是在故意给白七姑难堪。
要是换了一般的小媳妇,这会儿估计早就脸红或者不知所措了。
可白七姑是谁?那是在红尘中混了三百年的狐狸精,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坐下后,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笑道:
“这位太太说笑了。我家当家的虽然是个粗人,但却是个直肠子。他那根铁尺,打的都是些魑魅魍魉、不守规矩的‘脏东西’。”
她那双眸子微微流转,在那位总长太太脸上停了一瞬,语气幽幽,意有所指:
“倒是外头那些看着光鲜亮丽、满嘴仁义道德的‘斯文人’,背地里那些龌龊事儿……呵呵,不说也罢。我家当家的虽然粗,但胜在‘干净’,没那些个烂桃花,晚上睡觉……踏实。”
这一句话,软中带硬,直接戳了那总长太太的肺管子。谁不知道她家那位总长,在八大胡同包了三个相好的,家里早就闹翻了天,成了京城的笑话?
“你!”那总长太太脸色一变,刚要发作。
“好了好了。”段夫人赶紧打圆场,深深看了白七姑一眼,“今儿是来赏花的,不谈家事。李太太,你会打牌吗?”
“略懂一二。”
“那正好,三缺一,来两圈?”
这一坐下,就是两个时辰。
白七姑哪里是“略懂”,她那可是活了千年的妖精,算计人心那是祖宗。这牌桌上,她不赢钱,专门“喂牌”。把段夫人哄得那是心花怒放,一把接一把地胡,笑得合不拢嘴。
牌桌上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那个身穿军服、锋芒毕露的徐又铮,大步走了进来。他没看别人,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白七姑。
“小徐来了?”段夫人打了个招呼。
徐又铮微微欠身,随即走到白七姑身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阴恻恻地说道:
“李太太好手段。这牌桌上的局,您是控得死死的。就是不知道……您家那位李先生,此刻在外面,能不能控得住局?”
白七姑打出一张“二条”,头都没回,声音平静如水:
“徐次长这话,我听不懂。我家当家的在外面,自然有他的造化。只要没那些个‘不开眼’的脏东西绊脚,他这人脚底板硬,走道儿……稳着呢。”
“造化?”徐又铮冷笑一声,“这里是执政府,进来了容易,想出去……可就得看李先生懂不懂‘规矩’了。李太太是个聪明人,不如修书一封,劝劝李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低头服个软,把他那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劲儿收一收,您也能早点回去……安生过日子。否则,这执政府的‘留客茶’,怕是有些烫嘴,不好咽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摊牌。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几个太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
白七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徐又铮。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温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徐又铮这种杀人如麻的军阀都感到后背发凉的寒意。
她的瞳孔深处,隐隐有一抹竖立的青芒一闪而过。那是妖王动怒的征兆。
“徐次长,”白七姑的声音轻柔,却透着股子渗人的阴气,“我也送您一句话。”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老虎?”
“你们想拿我当绳子去拴老虎,就不怕那绳子太细,拴不住老虎,反倒把自个儿的手指头……给勒断了?”
徐又铮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
白七姑却已经转回身,若无其事地摸起一张牌,往桌上一拍:
“胡了。清一色。”
她把牌一推,看着段夫人,笑靥如花:
“夫人,天色不早了。我那当家的脾气‘轴’,是个顺毛驴。要是等急了,那可是个混不吝的主儿,保不齐一犯浑……就把这天给捅个窟窿。”
喜欢半仙儿传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半仙儿传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