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前文说到,李采臣和白七姑定下计策,决定反客为主。
深夜,丑时。
铁狮子胡同,执政府。
这里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探照灯来回扫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在千年狐妖的幻术面前,这些所谓的“铜墙铁壁”,不过是个笑话。
两道人影,就像是融化在夜色里的墨汁,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层层封锁线。那些荷枪实弹的卫兵,明明睁着眼,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甚至当两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带起一阵风时,他们也只是缩了缩脖子,以为是起了夜风。
静心斋,卧房。
段合肥这几天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全是岛国人那一张张贪婪的脸,还有南方革命党的枪炮声。他翻了个身,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想叫副官倒杯水。
“来人……水……”
没人应声。
但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沙……沙……”
那是锋利的刀刃刮过果皮的声音,极轻,极其有韵律。
还有另一种声音。
“研……研……”
那是墨锭在砚台上摩擦的声音,沉稳,细腻,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段合肥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枭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他猛地睁大眼睛,手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的那把勃朗宁手枪。
空了!
枕头底下空空如也,那把从来不离身的枪,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老总,是在找这个吗?”
一个带着浓重天津口音、戏谑且懒散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
“啪嗒。”
床头的台灯被按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段合肥瞳孔骤缩,浑身的寒毛在那一瞬间全部炸起!
只见在他的床头,不知何时摆着两张太师椅。
左边坐着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正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削苹果。那个苹果皮削得极长、极薄,垂下来像条红色的毒蛇。
而那把段合肥用来防身的手枪,正被这个年轻人垫在脚底下,当成了脚踏。
右边坐着一个身穿旗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她正挽着袖子,在床头柜上那方名贵的端砚里,动作优雅地磨墨。墨香四溢,却掩盖不住那股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正是李采臣和白七姑!
“你们……?!”
段合肥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惊骇欲绝,但并没有叫出声。他知道,这两人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外面的卫队肯定已经指望不上了。
“嘘——”
李采臣把食指竖在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手里的刀并没有停,依旧稳稳地削着苹果,头也不抬地说道:
“老总,这么晚了还没睡实呢?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怕鬼敲门啊?”
段合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靠在床头,沉声道:
“李先生深夜造访,不知为了何事?若是为了白日那个请帖的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
李采臣轻笑一声,手腕一抖。
“咻——”
那长长的苹果皮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段合肥的被子上,盘成了一坨,看着像条死蛇。
李采臣把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用刀尖插着,递到了段合肥的嘴边。那刀尖离段合肥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寸,寒气逼人。
“吃口水果,败败火。”
李采臣盯着段合肥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狠厉:
“老段,我这人是个粗人,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我只知道,你今儿个让人把我媳妇‘请’来了,还要‘小住几日’?”
他把手里剩下的苹果往桌上一扔,身体前倾,那股子混不吝的滚刀肉杀气瞬间笼罩了整张床:
“那我们两口子不请自来,想跟您好好聊聊。”
“要是聊得好,咱们还是朋友;要是聊不好……”
李采臣指了指窗外,声音阴森:
“明年的今天,我们两口子就来给您烧纸。哦不对,可能连纸都不用烧,因为那时候……执政府已经让我给平了。”
段合肥看着眼前的刀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磨墨的白七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拿起一支毛笔,饱蘸浓墨,在一张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段合肥,笑容温婉,却说出了最冷酷的话:
“徐又铮那个小娃娃,自作聪明,以为把我扣在府里当个‘人质’,就能拿捏住李采臣,让他乖乖给你们当枪使?”
白七姑手指轻轻一弹,那张写着“死”字的宣纸轻飘飘地飞起来,正好盖在了段合肥的脸上。
“只可惜,他这回可是错翻了眼皮了。想拿我威胁他?哼,我看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屋内一片死寂。
段合肥一把扯下脸上的纸,看着这两个如同黑白无常般的煞星,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两个有点本事的江湖异人,可以用权术、用军队来拿捏。
但此刻,看着这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手段,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世俗的权力,脆弱得就像那层苹果皮。
但他毕竟是段合肥。是那个三造共和的北洋之虎。
在短暂的惊恐之后,他眼中的惧色竟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了的枭雄胆色。
他推开了李采臣递过来的刀尖,甚至还伸手拿起了那个被削好的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卧室里响起。
段合肥咽下嘴里的果肉,看着李采臣,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没带一丝颤音,反而透着股子在千军万马前才有的从容。
“好!好手段!好胆色!”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道被刀气逼出来的红印,声音虽然沙哑,却字字如铁:
“李采臣,你有种。这颗脑袋,多少人想要都没拿走。今儿个你要是想拿,随时动手!”
“但是!”
段合肥猛地挺直了腰杆,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采臣,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场,竟然不像是个俘虏,倒像是在训斥下属:
“杀我容易,但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如今这四九城,只有我段祺瑞能压得住场子!我若一死,群龙无首,明天早上各路军阀就能长驱直入!”
“到时候,你是痛快了,可这满城的百姓、这地底下的龙脉,谁来护?!难道靠你一根铁尺去挡飞机大炮吗?!”
李采臣闻言,眉毛一挑,手里的刀慢慢放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落魄、却依然死死咬住“大局”不松口的老头,眼中的杀意消退了几分,多了一丝玩味。
“有点意思。”李采臣转头看向白七姑,“媳妇,这老头是个‘人精’。他是拿全北平的人命在跟我赌啊。”
白七姑微微一笑,重新拿起墨锭,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既然赌注这么大,那就让他把话说完。看看他打算怎么赢这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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