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咱说这静心斋里,李采臣像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死活不肯走,非要等徐又铮进来把“生意”落到纸面上。段合肥也是没辙,只能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哐当!”
话音刚落,那扇厚重的楠木雕花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芝老!谁在里面?!”
徐又铮手里拎着把上了膛的驳壳枪,满头大汗、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在他身后,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一拥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封锁了整个房间。
徐又铮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刺杀,或者是满地狼藉。
可定睛一看,他愣住了。
只见卧房里,并没有什么刺客,也没有搏斗的痕迹。两张太师椅摆在床前。
左边那个混不吝的李采臣,正蹲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刚削好的半个苹果,冲着冲进来的徐又铮呲牙一笑。
如果说李采臣的出现还在徐又铮的“预料之中”(毕竟这人身手诡异),那么当他的目光扫向另一侧时,他的瞳孔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
在那张紫檀木书桌旁,白七姑拿着茶壶,正在给段合肥续水。她神态自若,仿佛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执政府,而是她自家的后花园。
“白……白氏?!”
徐又铮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错愕。
他明明安排了最精锐的卫兵,将她软禁在畅春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可现在,她竟然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怎么出来的?什么时候出来的?外面的卫兵都是摆设吗?
无数个疑问在徐又铮脑海里炸开。
但徐又铮毕竟是徐又铮,是段合肥手下的头号智囊。电光火石之间,他看着白七姑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看了看门口那些僵硬如木偶的卫兵,脑子里那根线“崩”地一下连上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又铮眼中的震惊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自嘲。他明白,自己那个所谓的“完美人质计划”,在人家这群奇人异士眼里,恐怕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看来,我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啊。”
徐又铮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手里的枪,也不自觉地垂低了几分。
这时候,李采臣那欠揍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哟,小徐大人,早啊!吃了没?没吃一块儿吃点苹果?这苹果挺脆,就是有点酸。”
徐又铮的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刚想发作。
“把枪放下!”
段合肥猛地一挥手,挡在了徐又铮的枪口前。他的语气淡然,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又铮,不得无礼。李先生和李太太,是我请来的贵客。昨夜我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亮。你这兴师动众的是干什么!?惊扰了贵客,成何体统!”
“相谈……甚欢?”
徐又铮看着满地的苹果皮,看着那把插在桌子上还在晃悠的小刀,最后目光落在了段合肥脖子上那道若隐若现、被刀气逼出来的红印子上。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相谈甚欢?这分明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聊了一宿!
但他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既然芝老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两人动不得,或者说……这两人还有大用。
“是属下鲁莽了。警报解除,都退下!”
徐又铮挥退了卫兵,关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下这四个人,气氛诡异而紧绷。
段合肥转身回到屋里,重新在主位上坐下,冲着李采臣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恢复了那种纵横捭阖的从容:
“行了,人都到齐了。李先生,既然你要立字据,咱们就趁热打铁,把这‘正事儿’给办了。”
李采臣也不客气,把腿从椅子上放下来,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谈判专家的架势,直面那个依旧眼神阴冷的徐又铮。
“老段,刚才那种‘保家卫国’的大道理,咱们就不重复了。那玩意儿听着热血,但填不饱肚子。咱们现在当着小徐大人的面,聊聊具体的。”
李采臣伸出一根手指头:
“第一,这活儿太危险。搞不好就得掉脑袋。我李采臣烂命一条无所谓,但我媳妇身娇肉贵,不能白跟着我担惊受怕。”
“所以,这工钱……”
段合肥大手一挥,豪爽道:“李先生放心!段某绝不亏待功臣!事成之后,大洋十万!哪怕是在这四九城里,这笔钱也足够你们买几套最好的宅子,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
段合肥说完,一脸自信地看着李采臣,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方了。
然而,李采臣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呵。”
李采臣突然笑了,笑得那叫一个轻蔑,甚至还带点同情。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转头冲着白七姑招了招手:
“媳妇,走了。咱回家睡觉去。”
白七姑也配合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看都没看段合肥一眼,挽住李采臣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段合肥和徐又铮都愣住了。
“李先生!李先生且慢!”段合肥赶紧站起来拦住,“这是何意?嫌少?十万大洋不少了!”
李采臣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段合肥:
“老段,你是不是拿我当不识数的了?”
他指了指桌上那张地图:
“一亿四千万的大买卖!那是岛国人给你的‘特别专款’!结果你就分我十万?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还是觉得我李采臣的命就值这点钱?”
“我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你干活!弄不好就是灭门的罪过!十万?我呸!媳妇,咱们走,不伺候了!”
说着,他拉起白七姑又要走。
“李先生别急嘛!”
段合肥无奈,只能再次拦住,苦笑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生意不都是谈出来的吗?那你直说,你要多少?”
李采臣转过身,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在段合肥面前晃了晃。
段合肥试探着问:“一百万?”
一百万大洋,这绝对是天价了!
谁知,李采臣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贪婪而狂妄的弧度,缓缓吐出两个字:
“一成!”
“什么?!”
这次不仅是徐又铮,连段合肥都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成?那就是……一千四百万?!”徐又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李采臣的手都在抖,“你疯了?!你知道一千四百万是多少钱吗?就算是北洋军的一个军,十年的军饷也没这么多!你简直是……简直是抢劫!”
“对啊,我就是在抢啊。”
李采臣一脸的理所当然,摊了摊手:
“岛国人抢咱们的龙脉,你们抢岛国人的钱,我抢你们一点怎么了?这叫‘黑吃黑’,懂不懂?”
“再说了,没有我,你们连这一亿四千万的毛都摸不着!还得赔上野狐岭的龙脉!这么一算,我要一成,过分吗?”
“绝不可能!”徐又铮怒吼道,“芝老,这人贪得无厌,不能留!”
“那就没得谈了。”李采臣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媳妇,走。咱回家接着卖咱们的假古董去,虽然挣得少点,但胜在踏实,不用跟这帮抠门的官老爷废话。”
“哎!别走!”
段合肥一咬牙,再次拦住了李采臣。
他看着李采臣那副“爱干不干”的流氓样,心里那个气啊,但也那个无奈啊。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岛国人那边逼得紧,除了李采臣,谁还能把这出“假龙脉”的戏演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段合肥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在李采臣和徐又铮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一千万!”
段合肥伸出一根手指,死死盯着李采臣:
“不管是日元还是大洋,凑个整,给你一千万!这是底线!你要是再敢多要一个子儿,我拼着这钱不要了,也得先毙了你!”
一千万!
这绝对是一个能让人疯狂的数字。
李采臣听了,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的表情瞬间如春暖花开,变戏法似的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一把抓住段合肥的手,用力晃了晃:
“成交!”
“老段!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一千万就一千万!虽然少了点,但看在咱们这‘过命’的交情份上,我就吃点亏!”
徐又铮在一旁听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吃亏?你这辈子除了亏没吃过,啥都吃过吧?
“钱的事儿定下了。”
李采臣趁热打铁,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头:
“但这还没完。这种那个……我们两口子给你干活,总得有个名分吧?总不能天天顶着个‘江湖术士’的帽子跟岛国人斗法吧?那多跌份啊!”
“我要官!还要双份的!”
李采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白七姑: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什么‘顾问’、‘秘书’之类的闲差?给我们俩一人整一个!每个月大洋……怎么也得三百吧?俩人就是六百!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刚被讹去了一千万,这点小钱段合肥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去干正事。
“给!”
段合肥大手一挥:
“又铮!去,拟两份委任状!”
“兹委任,李采臣先生为执政府‘特别机要顾问’,授少将衔!”
“委任,白七女士为执政府‘机要秘书’,享同等待遇!”
“月薪双俸,即刻生效!另外……”
段合肥看了一眼满眼放光的李采臣,咬着牙说道:
“再去库房支一万大洋的银票,给李顾问当‘办公经费’!也就是启动资金!”
顾振庭手里的笔都差点掉了。好家伙,这一夜之间,又是千万巨款,又是少将顾问,这李采臣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是!”
片刻之后。
李采臣手里攥着那张一万大洋的现票(启动资金),怀里揣着那张价值一千万的“君子协定”(事后付),手里还拿着两张烫金的委任状。
他看着段合肥,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冲着段合肥一拱手:
“老段,局气!既然拿了你的钱,当了你的官,那这活儿,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龙脉,我肯定给你‘造’得明明白白的!”
他转头看向白七姑,一脸的显摆:
“媳妇,瞧见没?以后咱也是官身了!走在大街上,那帮巡警还得给咱敬礼呢!这买卖,划算!”
白七姑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经过徐又铮身边时,淡淡地说了一句:
“徐次长,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凡事还是要以和为贵。还有……下次玩绑架,记得找个结实点的绳子。”
徐又铮脸色铁青,却只能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好说。”
……
执政府大门外。
清晨的阳光洒在铁狮子胡同的红墙上。李采臣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感觉这皇城根儿下的风,似乎也没那么硬了。
“媳妇,”他把一张委任状塞给白七姑,“咱们这算不算……招安了?”
“算也不算。”
白七姑看着那张委任状,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有了这层皮,以后在北平城办事方便多了。不过,这官饭可不好吃。咱们这是拿命换来的‘护身符’,接下来,就该咱们给人家卖命了。”
“卖命?嘿!”
李采臣把那根一直扛着的量天尺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豪气干云:
“谁卖谁的命还不一定呢!钱在手,官在身,咱现在腰杆子硬着呢!”
“走!叫上老顾和鬼手唐,先去那什么‘野狐岭’看看!”
“我倒要瞧瞧,咱们这位段执政,到底给岛国人准备了一块什么样的‘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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